於休休綻放一個露齒的笑容,捏了捏他的臉,“好啦,你沒哭。可是,小盆友,你的情緒很不好呀。是不是這個杜姨,讓你不開心了?”
“不是。”霍仲南手撐額頭,聲線沉沉地嘆,“我只是不知道,該不該開心。”
“嗯?”於休休挑挑眉,“這怎麼講?”
霍仲南沒有說話,費力地拉過於休休的手,緊握在掌心裏,低頭看着,輕輕摩挲。
他不講話的時候,於休休也不催他。
病房裏安安靜靜的,一絲陽光的剪影鋪開來,在地面上留下一層淡淡的金輝色,將他們的思緒拉得更長。
“她告訴我一些父親的事。”霍仲南慢聲說。
“哦。她說什麼了?”於休休僥有興趣地問。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嗯?”
沉默。
他長長沉默。
於休休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如果你不想說,可以不用告訴我。嘿!其實,我對老一輩的事情,並沒有那麼感興趣。”
“休休。”
霍仲南低低喚她一聲,拉緊她的手。
“對不起。”
“你傻不傻啊,哥哥,這有什麼對不起的?”於休休是真的不在乎,在特地的人面前,她也可以很沒有心機。
“我能理解的。”她滿臉嬌俏的笑,“每個人都可以有祕密的。而且,這不是你的祕密,而是你父親的,你應該替他保守!我很欣賞你呀,霍仲南。”
霍仲南眼睛微紅,盯住她許久。
突兀的,他說:“父親是被人害死的。”
於休休一怔,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父親那件不太光彩的往事,於休休也知道一些,真真假假,她是真的不在意,但她不是趙選的孩子,不能替代霍仲南去決定,要不要在意。
“坐下來。”霍仲南拉她坐在身邊。
“哦。”於休休很順從。
兩個人頭碰着頭,說了好一會兒話。
霍仲南身體狀況不好,說話很喫力,並不如於休休那麼輕鬆,說得多了,就越來越慢,於休休心疼他,注意力不太集中,有好幾次想要打斷他,讓他休息。
可是,霍仲南像是因爲杜紅鵑的到來,打開了話匣子,他講了許多他父親的事情。有一些是於休休聽過的,有一些沒有。但正如她料想的那樣,趙選在他心裏如山一般存在,是霍仲南敬畏的人,不僅是他的父親,也是他的老師。
“休休,我時常後悔。”霍仲南無力地說:“如果我早一點懂事,早一點懂得父親,母親,就能挽救他們了。”
於休休皺起眉頭,明知不該問,仍是沒憋住。
“他們倆,到底是怎麼沒的?”
霍仲南臉色微微一變,視線移開,“意外。”
意外?如果是意外,怎麼挽救?
於休休不太懂,但是她明白霍仲南不太願意深說這個事情,於是緊了緊他的手,“不要責怪自己,你那會兒還是個孩子呢。”
霍仲南看着她:“其實,我很羨慕你。”
於休休嗯了一聲,“我也很羨慕自己。”
這話題讓人怎麼繼續?霍仲南微怔,嘴角一提,“我父母,曾經也很相愛。大概是太相愛了,纔會互相傷害。”
她不知道霍仲南是怎麼從父母的陰影裏走過來的,心疼地看着他,輕輕靠向他的肩膀。
“哥哥,你辛苦了。”
“我不辛苦。”霍仲南側過頭,看着她滿眼的擔憂,微微揚脣,“有你,我這輩子,很滿足。”
這就滿足啦,人生纔剛剛開始呢?
於休休莞爾一笑,剛想說話,發現霍仲南握住自己的手,越來越緊,越來越緊,緊得都有些不可抑止的顫抖了。
“你怎麼了?”於休休緊張地問。
霍仲南臉色很平靜,遠不如他的手那麼激動,聲音也有些用力,“休休,如果我可以重新活一次,多好。”
“哈,你在想什麼啊?人哪有重新活一次的。”於休休嗔笑看他,輕輕撫他的臉:“別胡思亂想,你生病了而已,很快就會好起來。”
霍仲南的神色依舊凝重。
“如果可以重活一次,我會在認識你的第一天就娶你。”
“……”
“你要娶,我也不一定要嫁的呀。”
於休休本想逗他笑一笑,可對上他的視線,再看到他眸底的悲涼,內心突然有些迷惑,
“哥哥,你怎麼了?”
霍仲南沉默片刻,搖了搖頭,拿起枕頭邊的書,突然丟開去。
“我想,我可能沒有機會娶你了。”
“不可以!”於休休不喜歡聽到他這麼沮喪的話,激動地湊過頭,輕輕吻上他的脣,像小鳥兒啄食,點一下,又點一下,慢慢地貼近,與他的氣息融在一起……
有點苦。
他的呼吸是苦的。
是吃了藥和輸液的原因麼?
於休休皺了皺眉,探得更深。
想要汲取這全部的苦澀,替他分擔。
霍仲南看着她紅撲撲的臉,看了許久許久,突然伸手扣緊她的後腦勺,緊緊閉上眼,急切得近乎絕望……
~
見過杜紅鵑之後,霍仲南的情緒有了明顯的起伏,就連病情也是一樣,甚至不如前兩天恢復得好。
於休休揹着他和鍾霖,單獨找了醫生詢問,醫生坦然地告訴她,顱腦損傷不比其他,大腦皮質功能的問題也不是小事,需要引起重視,要是患者再遭受到什麼情緒打擊,對恢復極其不利。
他不是個正常人。
抑鬱,寡歡,且脆弱。
於休休更加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看緊他,每天變着花樣地逗他開心,這一來,就把韓惠的事情忘到了腦後。
沒想到,再收到韓惠的消息,是兩天後。
謝米樂哭着打來電話,告訴她:“惠惠,割腕自殺了!”
事發突然,於休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幾乎不敢相信,這個從大學時代就認識的女孩兒,有一天會想不開,走上這條路。
“現在什麼情況?”於休休急急地走出病房,不敢當着霍仲南的面兒詢問,“救回來了嗎?”
“還在醫院搶救。醫生說失血過多,有生命危險。”謝米樂哭得嗓子都破音了,“她是沒給自己留餘地的呀,割得很深。休休,可能是我太忽視她了,我根本沒有想到,我也弄不明白,她爲什麼會這樣做?到底有什麼想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