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舌尖上的主角 >春一卷 45 天經地義
    &ep;&ep;似乎是從王禹的語氣中找不到保全野心的可能了,郭添身子也不抖了,儘管聲音還有些震顫,但重新恢復了一絲狠勁。

    &ep;&ep;“呵,事已至此,老夫只能說命該如此了,但再來一遍,無論是修鼓,還是喫你的血肉,老夫還是會這麼做的,做大事,怎能束手束腳!”

    &ep;&ep;王禹將食指與無名指併攏,伸出誅心之劍,將郭添的舌識除去十成,卸掉了八成的身識。

    &ep;&ep;郭添一下子感覺到皮膚對風的觸感變鈍了,遲疑了一會兒,也猜到了是王禹削去了一部分六識。

    &ep;&ep;他心頭盛怒,正想嘲諷王禹是“靠着父祖的蒙蔭、憑藉着生來的天賦在耀武揚威而已。”

    &ep;&ep;但話剛到嘴邊,郭添又住了口。

    &ep;&ep;天下哪個人不是承襲着父祖的蒙蔭,再加上自己的天賦而活着呢?

    &ep;&ep;但論出生這件事,如果父祖之上某代人中道崩摧,那麼這一條線就會成爲“過去”,根本就不會出生吧?

    &ep;&ep;任何一個人出生那一刻,都承襲了父祖拼死生存的果實,這就是一種“蒙蔭”。

    &ep;&ep;這個果實或貴或貧,但有的人,連這種基本的果實都沒有,根本不會出現在這世上,早就隨着祖輩一同斷絕在了過去之中了。

    &ep;&ep;一個人,是孤立的個體,但又不僅僅是個體,其命運與過去的祖先、未來的子孫緊緊相連。

    &ep;&ep;郭添擡起頭,用失明的雙眼感受着陽光的溫度,然後回想起了自己的這些年。

    &ep;&ep;說到他自己,不也是承襲了父輩的恩惠,然後纔有機會建立如今的勢力嗎?

    &ep;&ep;十六歲那年,自己繼承了父親的酒鋪,然後沉迷於賭博,將家產輸掉了七成才幡然醒悟。

    &ep;&ep;他幡然醒悟的那一天,有十三名賭徒因還不起錢而家破人亡,。

    &ep;&ep;他們輸掉的錢貨比郭添還少一些,緣何他們死了,他郭添還能活下來,還有空閒去檢討人生?

    &ep;&ep;是他更堅強?放屁!討債的纔不會因爲你脖子硬而放你一馬。

    &ep;&ep;他能如此,不就是他爹給自己留的財產抵消了損失嗎?

    &ep;&ep;他能拉起第一支人馬,參與販私鹽的賣命行當,其本錢靠的不還是他爹留下來的三成財產,和爹孃給他的強健體魄?

    &ep;&ep;一念及此,郭添有些釋然了,雖然還心有不甘,但就連這不甘,他都能理解了。

    &ep;&ep;但他的倔強依然沒有熄滅,哪怕知道事不可爲,嘴硬的嘴癮,還是要過一過的。

    &ep;&ep;“後生,你叫什麼?”

    &ep;&ep;“王禹,怎麼?天環教沒告訴你喫的血肉來自何處嗎?”

    &ep;&ep;看來這鹽梟還想說些什麼,王禹突然有了興趣,於是暫時收去了誅心之劍,撤掉了踩在郭添身上的腳。

    &ep;&ep;郭添緩緩說道:“這裏是晉國,我不過就是個江湖幫主,花些錢搭上了線,能交流一些情報罷了,齊國和趙國纔是他們的要地,你的血肉,天環教高價賣給了很多人。”

    &ep;&ep;就在郭添說這些話的時候,王禹的腦海中出現了郭添年輕時的種種經歷。

    &ep;&ep;一邊讀取着這些經歷,王禹一邊憤慨道:“什麼?混賬天環教……難道在把我的血肉論斤賣?”

    &ep;&ep;王禹頓時感覺自己原來的身體成了掛在豬肉鋪鐵鉤上的貨色。

    &ep;&ep;“敗了就是敗了,我任你處置,但後生啊,你只要繼續活在人世,會見到無數人喫人肉,這種罪行雖然噁心,但無處不在,將來你就算憤怒,也總有一天會明白這是一件讓人生氣的小事,這是雄者立身的天道。”

    &ep;&ep;郭添要過的嘴癮,就是明明身爲案板上的魚肉,卻還要用話語把敵人教育一番,讓敵人心服口服,來給自己增添“生也柔弱,死也堅強”的氣場,再靠着這股氣場,來擺脫野心被削除的下場。

    &ep;&ep;“少給自己貼金了,你們這種人……就是喜歡給自己找藉口,還胡扯什麼天道。”

    &ep;&ep;無視王禹的駁斥,郭添繼續說道:“晉國爲何能成天下兩強?其根基就在於我跟你說的天道,當年,晉太宗大力啓用了理官亭的人出任官員,他們制定的《官民煮法》不正是高明的喫人肉的法子嗎?”

    &ep;&ep;然後,郭添爲王禹解釋了理官亭設立的《官民煮法》。

    &ep;&ep;理官亭是注重嚴法的學派,他們將晉國的鹽業分爲“官煮”與“民煮”,官煮規定每年十月至正月的四個月間嚴禁民間煮鹽,這段時間,只能官府進行煮鹽,其餘的月份放開讓民間煮鹽。

    &ep;&ep;此法的奧妙在於,表面上來看,“官煮”的時間只佔據全年的三成時間,但官煮佔據了枯草最多、燃料最充足的冬季,且燃料多數也是處於官管的地位,所以,官煮過後,民間依舊很少有人擁有煮鹽的條件,故而在晉國“官煮”取得了至尊地位。

    &ep;&ep;這道法令,使得晉國朝廷每年獲得了暴利,在此基礎上,理官亭後來又追加了《官收令》,規定無論是官煮的鹽還是民煮的鹽,必須上交給晉國朝廷,由晉國朝廷統一購入、售賣,通過將鹽賣給缺鹽的列國,奠定了霸業的根基,後來,理官亭在鐵業上也貫徹了類似的思路,使得晉國能供養的起比鄰國更多、更強的軍力。

    &ep;&ep;“官員需要薪俸,訓練士卒要花錢,供養周師要花更多的錢,這一切出自哪裏?是誰的膏腴?是人的膏腴。”

    &ep;&ep;“無論是人,還是國,只要是雄者,就是要喫膏腴的!我這鹽梟的所作所爲,就是鑽一下空子,用便宜一點、質量好一點的鹽,從朝廷手裏分一點膏腴罷,還有墨衫堂,他們經營的糖,也是被藩鎮與朝廷把持的事業啊!斷雲山脈東邊的齊國,還開設了圓庭教坊、蠶絲稅來吞食膏腴,這一個個喫的這麼歡!可不就是天道嘛?”

    &ep;&ep;“還有最近萊軍與朝廷的戰事,萊軍的戰利品不正是鹽池嗎?圖謀的東西都一樣的利益啊。”

    &ep;&ep;郭添說着說着,放聲大笑了起來。

    &ep;&ep;王禹怒道:“你們與強權不過是一丘之貉,有什麼可自豪的!”

    &ep;&ep;“我郭添是鹽梟,他周士揚被稱作糖雀,在沈城皆爲一方豪強,擺脫了些許被喫的命運,這就是無上的榮光!足以讓老夫笑傲一生!”

    &ep;&ep;郭添笑得酣暢淋漓,王禹看着這個鹽梟身上的情緒線從“壓抑”之色漸變爲“慷慨”之色,不由得咂舌,他莫名的感覺到了一種靈魂上的震動。

    &ep;&ep;笑到縱情之處,郭添想要站起來,膝蓋動了動,卻沒半點力量,依舊躺在地上。

    &ep;&ep;郭添的聲音越來越高,他吼道:“我聽說……齊國的官服,因品級的高低、職能的上下,要在胸前與背後各綴一塊補子,我不太清楚,你這後生清楚的話,能告訴我嗎?”

    &ep;&ep;王禹吞了吞口水,依次告訴了郭添。

    &ep;&ep;“單論文官的話,從九品到一品,分別是鵪鶉、黃鸝、鷓鴣、鷺鷥、白鷳、雲雁、孔雀、錦雞、仙鶴……”

    &ep;&ep;“武官的話,則是海馬、犀牛、彪、熊羆、虎豹、獅子——”

    &ep;&ep;還沒等王禹說完,郭添又放聲大笑,笑得聲嘶力竭,眼淚都流了出來。

    &ep;&ep;“你看看!你看看!我們是鹽梟、糖雀,朝堂上的那些大人物不也一樣嗎,既然皆爲禽獸,從人身上喫點膏腴,又怎樣呢?天地間的飛禽走獸,還有你和我,都主要永遠在某個存在的舌尖上!大家全都是在老天的舌尖上啊!”

    &ep;&ep;王禹竟無言以對,本能都覺得郭添說的正是天地之理,內心開始被這番言語所折服。

    &ep;&ep;“你要復仇的話,天經地義,我們這種禽獸吞食膏腴,也是天經地義!”

    &ep;&ep;郭添整個人說着說着,五官都扭曲了起來,整個人都有些癲狂了,都開始唱起了歌。

    &ep;&ep;王禹本已折服的內心突然竄進幾個外來的火苗,他發現圍觀的鬼魂不知何時靠的很近了。

    &ep;&ep;近的讓王禹能清晰的感覺到鬼魂身上那“憤怒”而又銳利的情緒線。

    &ep;&ep;那種“本來活的好好的,突然被拿來祭器、修鼓”的憤怒、回不了家鄉的憤恨與王禹被打破了清平樂的仇恨,共同貼合在了一起。

    &ep;&ep;王禹一下子感同身受了起來,抽出誅心之劍,月光劃過正肆意高歌的郭添的額頭,破壞了郭添的野心。

    &ep;&ep;失去了催促自己的奮進的支柱、失去了對抗世界的意志,郭添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七成。

    &ep;&ep;他一下子老了三十歲,無助的叨唸着“你做了?哪去了?”

    &ep;&ep;郭添睜着失明的雙眼,翻過身,弓着背爬在地上,雙手茫然的在屍血橫流的地上四處摸索,好像自己丟掉的東西掉在了附近的地上似的。

    &ep;&ep;王禹從被鬼魂影響的情緒中擺脫出來,看了看郭添的窘樣,又看了看衆多的鬼魂,他嘆了口氣。

    &ep;&ep;“這是被你血祭之人的憤怒,這也是天道讓你應得的,理所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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