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線條深邃的側臉，不自覺地笑了笑，過了許久才問：
“你是不是覺得，你做的這些事，都是很正常的，是你原本就應該做的事？你覺得只是做到了自己該做的事，就沒有必要跟別人講，是嗎？”
葉嘉衍挑了挑眉，不答反問：“難道不是？”
“……”
江漓漓就知道，她猜中了。
也許是因爲小時候的經歷，也許是因爲他本身就不愛說話……總之，一直以來，葉嘉衍都不喜歡強調自己爲別人做過什麼。
至於江漓漓是怎麼發現這一點的——
當然是自從她知道，她第一次在恆信遇到麻煩，有葉嘉衍在背後推波助瀾，徐律師才受到了那麼重的懲罰。
還有，在馬爾代夫的海里救了她的人，其實是他。
他爲她做過那麼多事情，她卻一直覺得，他不在乎她，不喜歡她，甚至一度誤以爲他要害死她。
這些誤解，一部分的原因在於：葉嘉衍不喜歡強調自己的付出。
深究起來，就要提起他童年的經歷了……
葉嘉衍可以感覺到江漓漓的目光，卻遲遲聽不見她說話，偏過頭看了她一眼，“怎麼了？”
江漓漓回到剛纔的話題，說：“結了婚的人，的確應該避嫌。但是，你做了那麼多事情，爲什麼一點都不想告訴我呢？跟……你爸爸媽媽的事情，有關係嗎？”
葉嘉衍沉吟了片刻，神色坦然地說：“或許有點關係。”
“……”
江漓漓有些懊悔。
她早應該猜到的！
她問過他，在馬爾代夫救了她，爲什麼不說。
當時，他給出的理由是：沒有理由，就是不想說。
她竟然相信了！
她完全沒有想起來，他的父親，曾經以自己付出了很多爲理由，要求他的母親給予相應的愛情作爲回報。
葉爸爸深愛梅迎嵐，遺憾的是，梅迎嵐和他結婚，僅僅是爲了家族利益。
江漓漓記得她爸爸說過，葉嘉衍的父親知道梅迎嵐有喜歡的人，卻自信可以感動梅迎嵐，於是一味地付出，再要求迴應。
然而，一切都適得其反。
他劍走偏鋒，最終只是感動了自己，沒有換取到梅迎嵐一絲一毫的感情。
葉嘉衍從小見慣了這樣的場面：父親爲母親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給母親最好的，母親卻一味地退縮、逃避父親的好意。
他父親是一個好人，母親也不是惡人。
在他們的婚姻裏，他們都沒有錯。
唯獨他們結婚這件事本身，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錯誤。
母親明明不愛父親，卻爲了家族利益嫁給他。
生下葉嘉衍之後，梅迎嵐覺得自己完成了任務，開始偷偷去見初戀情人。
她生下葉嘉衍，卻沒有給過葉嘉衍母愛。
父親忙於事業，也很少關注葉嘉衍的成長。
葉嘉衍是在爺爺和保姆的照顧下長大的。
再後來的事情，發生得很突然。
葉嘉衍從s市最好的私立國際小學，面試直升初中部，梅迎嵐在慶祝會後向丈夫提出了離婚，她坦誠地說，她要回到初戀情人的身邊。
就是從那一刻開始，葉嘉衍的生活失去了色彩。
當時，江漓漓還很小，但也有很直觀的感受——
那個她很喜歡的哥哥，話越來越少了。
現在，她猛然明白過來，那些事對葉嘉衍都是有影響的。
他不喜歡強調自己的付出，是因爲不想像父親一樣，企圖用自己的付出來綁架別人的好感。
同樣地，他一點都不希望她因爲某些感動，就對他付出感情。
他想要的，是真正的愛情。
到了爺爺家門口，江漓漓還在沉思，葉嘉衍只好提醒她下車。
江漓漓下了車，溜到葉嘉衍跟前，拉着他說：“等一下再進去，我有話想跟你說！”
今天太陽很好，江漓漓受不住太陽曬，葉嘉衍把她拉到樹底下，“說吧。”
江漓漓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氣，說：
“我就是想告訴你：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如果你問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的——我也不不知道。但是，我可以確定，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不是因爲你做了什麼，讓我對你產生了特別的感覺。而是……你這個人對我來說，就是特別的！”
江漓漓從來都不介意葉嘉衍知道她對他的感情，葉嘉衍故
意調侃她的時候，她也從來不逃避，總是大大方方地承認她喜歡他。
很顯然，這是葉嘉衍完全沒有想到的。
他看着江漓漓，目光直直的，整個人一動不動，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雖然他沒有任何言語和動作，但江漓漓感覺得出來，他整個人都安靜了。
他的世界，好像只剩下她一個人。
江漓漓看見他的喉結動了動，眸底掠過一抹複雜的情緒，但最終，他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他平時隨隨便便就可以噎死人，但碰上感情的事，他就是這麼不擅長表達。
“我知道了！”江漓漓笑了笑，“我們進去找爺爺吧。”
葉嘉衍牽起江漓漓的手，放慢腳步，帶着她進門。
江漓漓看了看葉嘉衍的手，又偷偷看了看他的側臉，抿着脣笑了笑。
牽她的手、縮小步幅、放慢步頻，配合她，已經是他現在所能表達的極限了。
老爺子一早就準備好了，見葉嘉衍和江漓漓手牽着手來接他，瞬間眉開眼笑，偷偷跟王叔說：“老王，你看我是不是很快就能抱上重孫子了？”
“是呀。”王叔說，“只要嘉衍和漓漓想要孩子，你抱上重孫子那不是分分鐘的事情嘛！”
老爺子一聽這話，感覺自己身體都好了不少。
不過，他沒有陷入盲目的樂觀，笑呵呵的說：“我再想抱重孫子，也不能催他們。他們都還年輕呢，讓他們再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孩子
的事，不着急，總會有的。”
江漓漓進來後，直接跑到老爺子身邊，問道：“爺爺，可以出發了嗎？”
“嗯。”老爺子拄着柺杖起來，“走吧。”
王叔已經把東西準備好了，遞給江漓漓，說：“老爺子的病歷和所有的資料，都在這個文件袋裏。”
“好，謝謝王叔。”江漓漓扶着老爺子，“爺爺，我們走吧。”
去醫院的路上，老爺子問了一下葉嘉衍和江漓漓的近況，兩人齊聲回答說他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老爺子臉上的笑容都欣慰了幾分，接着說，“嘉衍，再過幾天……就是你|媽媽的生日了。今年，你和漓漓一起去跟她喫頓飯吧。”
江漓漓不知道過幾天就是梅迎嵐的生日，愣了愣，收到爺爺一個眼神，爺爺顯然是希望她可以勸勸葉嘉衍。
她點點頭，表示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到了醫院，做完檢查，葉嘉衍去找醫生了解情況，江漓漓和老爺子被護士帶到了一個休息室。
休息室不算大，放着舒服的沙發，還有一些水和食品。
江漓漓倒了兩杯水，從包包裏拿出藥，說：“爺爺，你先把這個藥吃了。”
老爺子接過藥，說：“漓漓，你沒辦法想象一個人不願意陪自己的母親過生日吧？”
從小到大，除了江漓漓在國外留學的那幾年，江家一家人都是一起過生日的。
不管是誰生日，那一天對他們三個人來說，都是很重要的日子。
如果在家喫飯，秦婉會精心烘焙一個精緻美味的蛋糕；如果是去外面慶祝生日，江淮樾會花上不少時間尋找一家他們沒有去過的餐廳。
不僅是壽星，那一天，他們三個人都會很快樂。
江漓漓的確無法想象，會有人不願意陪自己的母親過生日。
但是，她可以理解葉嘉衍。
“爺爺，你放心。我會勸勸嘉衍的。”江漓漓頓了頓，又說，“但是，如果他放不下心結，一點都不願意過去，我也不打算逼他”
老爺子聞言，拍拍江漓漓的手，笑眯眯的說：“漓漓，你不知道這段時間，我有多慶幸當初安排嘉衍跟你結婚。你可以理解嘉衍，這正是他需要的。現在只有我跟你了，你實話告訴我，最近嘉衍是真的沒有欺負你吧？”
“……”
江漓漓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其實，結婚一年多，除了她曾經誤會過葉嘉衍一段時間，葉嘉衍並沒有做過其他的、讓她覺得難以接受的事情。
欺負什麼的，就更談不上了。
反而是最近，葉嘉衍“欺負”她欺負得有點狠……
“怎麼着？”老爺子的語氣嚴肅起來，“那小子真的欺負你啦？”
“沒有！”江漓漓忙不迭搖頭，“爺爺，真的沒有！”
“那你剛纔猶豫什麼？”老爺子給了江漓漓一個鼓勵的眼神，“告訴爺爺實話。”
實話……更不能說啊！
“爺爺，”江漓漓一本正經地說，“我剛纔其實是在想嘉衍有沒有欺負我……我想了那麼久，一件讓我覺得委屈的事情都沒有想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