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峯林和林藝都看着宋子琛。
後者的目光裏，只有單純的怨恨。
相較之下，宋峯林的目光就複雜多了——
十幾年前，他剛和林藝在一起不久，林藝就去了國外拍戲。
過了幾個月，電影殺青，林藝隨即告訴他，她在電影開拍之前就發現自己懷孕了。
顯懷之前，林藝堅持工作、出席活動，到了瞞不住的階段，她才找了個生病需要去外國休養的藉口，在國外生下林旻。
林旻出生前，她一直防着宋峯林，不讓宋峯林做任何決定。
事實上，宋峯林的確想過不要這個孩子。
然而，林藝以曝光他們之間的事情威脅，再加上他想到，這個孩子將來會和宋子琛一樣長大成人……他最終還是接受了這個小生命。
這樣並不能讓林藝滿意。
林藝對他最大的不滿，在於他從來不敢讓宋家其他人知道林旻的存在。
她不知道的是，他想瞞着的，從來只有宋子琛一個人而已。
這對於宋子琛來說，是一個不亞於母親丟了健康、要住進精神療養院的打擊。
宋峯林想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告訴宋子琛這件事，好減輕對宋子琛的衝擊。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宋子琛還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知道了。
“如果不是被我發現，你們還打算瞞多久？”
宋子琛的脣角掛着一抹笑，笑意裏滿是嘲諷——好像宋峯林不是他的親人，而是他偶然認識的一個很可笑的人。
宋峯林很想告訴宋子琛，如果可以選擇，他會親口告訴宋子琛這件事。
可是，宋子琛不會相信他的話。
“旻旻是我和你爸爸的兒子。”林藝嘲諷道，“告不告訴你，是我們的自由。”
“既然這樣，我也直說了——”宋子琛雙腿優雅地一交疊，隨後看向林藝，“我知道你爲什麼費盡心思生下林旻。現在，我告訴你——屬於宋家的東西，林旻連一個擺飾也別想拿到。”
林藝籌謀計劃這麼多年，當然料到宋子琛會說這種話。
她不緊不急地一笑，“這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別太自信。”宋子琛的氣場絲毫沒有弱下去，“我們走着瞧。”
這時，林旻突然下來了，站在樓梯上，侷促地看着客廳的三個人。
從他和宋峯林的關係來說，他是這個家的人。
但他從來沒有在這裏呆過哪怕一天。
也因此，他跟整個宋家都有一種格格不入的違和感。
宋峯林看見小兒子，眉頭皺得更深了，“旻旻，回房間。”
從小到大，林旻都十分聽話。
跟在闖禍中長大的宋子琛比起來，林旻簡直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天使。
這是他第一次忤逆宋峯林的意思，不但沒有上樓，還直接走到了宋子琛面前。
宋子琛坐在沙發上，不爲所動地看着林旻——
“子琛……哥哥，我不是回來和你搶東西的。”林旻說，“你可以相信我。”
眼前的少年，有着一臉和他的稚嫩相匹配的單純
，讓人不忍置疑。
可是，宋子琛見過極致的醜惡，已經不會再輕易相信單純。
他絲毫沒有被林旻打動，“我可以相信你，但不能相信你的母親。”
“子琛！”宋峯林喝道，“跟一個孩子說這樣的話，這就是你的教養嗎？”
“我還沒說完——”宋子琛看着林旻，繼續道，“只要你不把我當你哥哥，我就不會對你怎麼樣。”
“可是……”林旻垂下目光，聲音也跟着小下去，“你明明就是我哥哥啊……”
林藝氣不過，走過去摟住小男孩的肩膀，“旻旻，媽媽只有你一個孩子，他不是你哥哥！”
“媽……”林旻一臉無奈，“我又不是什麼都不懂。”
偌大的客廳，突然陷入沉默。
林旻的平和溫順，把三個正在氣頭上、恨不得用語言輸出暴力的大人，襯托得格外幼稚。
“我想說的話已經說完了。”宋子琛起身，臉上重新籠罩了一層寒意，“你們最好記住我的話。否則，你們今天給我，我會一一還給你們。”
宋子琛威脅起人來，不見得有多兇狠，但總能給人一種被扼住咽喉的緊迫感。
林藝不甘於被人這樣威脅，回敬道：“宋子琛，你也小心一點。姓林的那個小姑娘，口碑剛有一點好轉，她和你談戀愛的事情，要是這個時候被曝光了，你覺得會發生什麼？”
“什麼都不會發生。”宋子琛不假思索，沉着臉盯着林藝說，“如果你想利用林綻顏威脅我，你最後會發現，這是你一生中犯過最大的錯誤。”
林藝最終被激怒了，瞪着宋子琛，“你……”
“好了。”
宋子琛不再理會這幾個人，邁步離開。
“子琛，”宋峯林說，“我們單獨聊聊。”
宋子琛的腳步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回頭，只是問：“有意義嗎？”
林旻的存在，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這個祕密，宋峯林埋藏了多少年，如今對宋子琛的打擊就有多大。
不管宋峯林跟他說什麼、做何種解釋，在事實面前，都毫無意義。
宋峯林沉默下去，宋子琛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離開宋家。
這個地方，曾經是他的家，他覺得最安全、最親切的地方。
十幾年過去，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地方會讓他越來越陌生。
他甚至覺得，他已經沒有回來這個地方的必要了。
宋峯林和林旻只能看着宋子琛離開。
“爸爸，”林旻問，“子琛哥哥他……不會有事吧？”
“旻旻別擔心。”宋峯林摸了摸小兒子的頭，“他已經是個大人了。”
“嗯，那個長得很漂亮的姐姐會照顧他的。”林旻說，“您跟我說過，他們是情侶。”
宋峯林的神色更加複雜了，點點頭，“你先去睡，明天還要早起呢。”
錄完決賽後，按照行程安排，林旻應該去慶功宴的，他不放心林藝一個人回來，跟着回來了。
他同樣也有些擔心宋峯林，“爸爸……”
宋峯林擺擺手，“我沒事。”
林旻不大相信，但他也明白
自己只是一個孩子，幫不了宋峯林太多忙，轉頭對母親說：“媽媽，我回房間了。”
“去吧。”林藝抱了抱兒子，“不要擔心，我會照顧好爸爸的。”
林旻上樓，客廳裏只剩下宋峯林和林藝。
林藝幾乎是馬上換了一副表情，嘲諷道：“宋子琛像我們旻旻這麼大的時候，還沒有我們旻旻一半懂事吧？”
“……”
宋峯林沒有說話。
單論“懂事”的話，不要說宋子琛像林旻這麼大的時候，他現在都不如林旻。
宋子琛小時候，除了打架闖禍，就沒有做過別的事情。
但是，那並不妨礙他成爲宋家最受寵愛的孩子。
他有着一般的乖孩子沒有的聰明和機靈，被視爲宋家未來的希望。
“我不管！”林藝說，“宋子琛是你兒子，旻旻也是你兒子。他宋子琛可以得到的，我們旻旻一樣也不能少。”
宋峯林長嘆了一聲，“我累了，能不能讓我先休息，等我有精力了再說這些？”
林藝十分不滿，“你總是找這樣的藉口。”
宋峯林沒有和林藝爭辯，起身上樓去了。
這個時候，宋子琛的車子剛好開出別墅區。
這裏是s市的老牌知名別墅區，他熟悉到閉着眼睛都可以把車開出去。
出去後，就是一條長長的公路。
他覺得在外面，連空氣都輕盈了不少。
或許是因爲在這條路的另一頭，在那個只屬於他的家裏，有一個他喜歡的人在等着他。
他的身後是陳舊的、不堪回首的過去，而前方，是充滿驚喜和無限可能的未來。
與其沉湎於悲傷的過去，不如迎接和擁抱未來——這無疑是更聰明的選擇。
宋子琛加快車速，沒多久就回到了別墅。
停好車，一走出車庫，他就看見客廳亮着燈，像是爲在黑夜中前行的他指明方向。
林綻顏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已經快到凌晨了，宋子琛還沒回來。
宋子琛走後，望着外面黑黢黢的夜，林綻顏心中的擔憂幾乎一秒比一秒沉重。
就在她覺得快要呼吸不過來時，外面響起了宋子琛那輛車特有的聲音。
她下意識地起身，朝外面跑去。
她跑出門的時候，宋子琛也正好走到門口。
看見宋子琛臉上的神情，她首先鬆了一口氣。
宋子琛整個人看起來，很放鬆，情緒也很好，不像剛剛面對了一個殘酷的事實。
但是，林綻顏明白，這些都僅僅是表面的。
他內心的傷痕，沒有人看得到，但她可以想象有多深。
宋子琛首先給了林綻顏一個輕鬆的笑容，“倒也不用特地跑到門口來等我。”
“不要那麼自戀。”林綻顏說，“我只是聽見車子的聲音，想出來看看是不是你回來了。”
“是我。”宋子琛走過來，一把摟住林綻顏的肩膀，“外面太冷了，回去再說。”
“嗯！”
林綻顏把已經到脣邊的話咽回去，先跟着宋子琛回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