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拿定了主意,遂歡歡喜喜,立起身來拜謝道:“小子無能,承蒙泰山不棄,賜配令愛,自愧空囊,若不見責,敢不從命。”塗隆聽了大喜,連忙扶了起來,道:“今日正是黃道良辰,只今夜就使你二人成親。”遂一面吩咐準備喜筵,叫取衣冠與殷尚穿戴。一面着村婦們迎請塗俏俏出來,同拜天地。</p>
不一時,堂中結綵,銀燭輝煌。寨中自有吹鼓手,奏起樂來,便也十分熱鬧。吹鬧了半晌,早見後面幾個村婆野婦簇擁着塗俏俏出來。殷尚忙偷眼看去,還是日間打扮,只卸了左右吞頭並前後掩鏡,戰裙換了繞地長裙,鬢邊添了許多珠翠花朵。網緩步輕移,十分嫋娜,走來與殷尚同立紅氈,先拜了天地,又拜了塗隆,然後夫妻交拜過。塗隆坐了正中首席,他夫妻分了東西,對面旁座坐下。合山大小嘍羅俱來叩頭,承值的早送上水陸酒餚。</p>
這一席喜筵,雖無海錯山珍,卻有豬、羊、牛、犬,大盤大碗的搬來。塗隆便揎拳裸袖,低頭啖嚼,殷尚卻也要喫,只是初做新郎,一時不好動粗,恐怕新人看見不雅,便擡頭看這對面新人。早見塗俏,右手擎着一隻豬腿,左手捧着一大碗酒,喫一口酒,咬一塊肉。兩旁村婆野婦,不住的斟酒與她喫。殷尚見她喫得十分爽快,便也忍不住喫起來。三人在喜筵上直喫得落花流水,風捲殘雲。不一時,各人面前俱堆了幾堆白骨,盤碗皆空,俱有三分酒意。又各吃了一番蒸卷饃饃、粉湯茶飯。</p>
殷尚與塗俏俏喫完,各自坐着。塗隆遂喚了村婆婦送他二人歸房,二人即便起身。到了房中,殷尚忙偷眼看去,只見房中四面擺設的俱是刀槍劍戟,被燈火照耀得森森閃閃,光芒射目。再看牀上,睡的是虎皮褥子,豹皮枕頭,蓋的是一牀麂皮猩猩血染的一條大被,牀前列着幾個生漆骷髏頭的尿器。殷尚看在眼中,暗自驚驚喜喜道:“這纔是女中豪傑的作用。只不知到溫柔鄉里,可用得着軟款功夫?”</p>
正想未完,早見塗俏俏打發了村婆野婦出房,向殷尚笑了一笑,說道:“俺們一對豪傑夫妻,全然用不着道學先生的斯文腔調,俺自去睡也。”說罷自脫衣上牀。殷尚聽了,滿心歡喜道:“娘子先睡,我也便來。”</p>
過了多日,塗隆有了他夫妻二人,遂將山寨中事情俱交與他二人掌理,自己樂得逍遙。自此殷尚與塗俏俏日日同去巡山,劫取過往,十分強橫,人俱叫他是‘男女魔頭’。便又結遠近豪傑。因念孫本一大恩,常使精細嘍羅送禮去酬謝。遂在塗隆、塗俏俏面前,說起當日要去投奔馬楚,並說袁文武言語,要使人到湖廣去訪問。忽一日接得附近傳來一書,方知馬楚已離開京城,雲遊江南不日就回楚地。遂與俏俏商議,即吩咐人去四處等候。</p>
不期先有人報塗俏俏道:“今日卻是喜來也!”塗俏俏正服事塗隆喫湯藥,忽聽見說甚喜事,連忙問道:“殷大王下山,敢是得了十分彩麼?”小校說道:“彩是有些,也算不得什麼喜事。殷大王劫擄得了一個美貌女子,擡上山來,做一位小寨夫人,豈不是件喜事?”塗俏忙問道:“你怎麼便曉得要做小寨夫人?”小校道:“方纔見殷大王揭簾扯袖看那女子,便叫擡上山來。必是看中意作小,難道擡來做女兒?”</p>
塗俏俏聽了,一時柳眉倒豎、鳳眼圓睜,大叫道:“這負義賊,恁般大膽,與他拚個死活來!”塗隆連忙掙着勸道:“孩子不可造次。”塗俏俏道“他在東京嫖粉頭犯事;那日見了俺,便涎臉說風話;如今見了這狗男女,自然也是恁般,怎不丟人腦後!”說罷提了雙劍,出寨上馬,趕到嶺下。果見轎子在前,殷尚騎馬在後。心中十分惱怒,遂將馬急縱,舞動雙劍,飛也般殺來。將到轎邊,喝聲“歇着!”遂趕到殷尚馬前,直砍過來。</p>
殷尚忽然擡頭看見塗俏俏衝下山來,面色如青,不知是何緣故。突見她一劍砍來,連忙用棍架住說道:“娘子,你這是怎麼!”塗俏俏大怒,大罵道:“負心賊做得好事,只殺你便了!”說罷,只亂砍過來。殷尚方知她疑心喫醋,一時分解不及,見不是勢頭,只得放馬抵敵。霎時間,一對好夫妻忽變了一對仇人,各拚性命殺將起來。衆嘍羅見了俱不敢相勸,連忙報知屠隆。原來,塗隆三日前受了風寒,十分沉重。今聽見夫妻拚殺,只急得在牀上呻吟,忙叫人去勸。村婆野婦俱下山來相勸,卻見二人殺得性發,不敢上前,只在兩旁跪拜叫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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