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136 夢魘
    我與阿醜千不該萬不該都不該上街去暢意一下,去看這個酷吏如何衆望所歸地被洛陽百姓們唾棄,去看他如何罪有應得,去看他如何遭到了應有的報應。當我們聽說某個人死了,死得理所當然,大快人心是一回事,而我們親眼看見他那顆骯髒的人頭被劊子手手起刀落地身首分離,血濺當場,又是另外一回事。

    今天這殘酷的一幕,又激活了我關於那個大雨之夜的記憶。猩紅噴濺的鮮血,讓我想起我悠悠醒來時看到的滿地滿身的血漿與腦漿,想起了瑤光殿外小魚兒對着還差一口氣的薛懷義揮舞大棒後飛濺的鮮血與腦漿。那些恐怖而殘忍的記憶,有一次撕裂了我的神經,敲擊我脆弱的心靈,令我痛苦不堪。

    而阿醜,她一直生長在充滿陽光的有愛家庭,備受呵護,這一輩子除了聽大人講起母親的殺夫案,被我牽連遭此飛來橫禍之外,並沒有見過什麼陰暗殘酷之事。雖然她對來俊臣也恨之入骨,可是當親眼目睹仇人被當中砍掉腦袋,親眼看見一個活生生的人瞬間被剝奪了生命,還是崩潰了。

    半夜裏我聽見阿醜夢中尖叫,顧不得自己渾身骨頭和肉還在痛着,翻身起來過去抱住她呼喚:“阿醜!阿醜!你醒醒,我在這裏呢!”

    悠蘭春雨也衝進來。春雨與我一起安慰阿醜,悠蘭去屋角解開草編的暖包,拿出存放裏面的壺倒溫水出來給阿醜喫。

    周至方更是從對面房間衝出來,衝進我們的房間看見一屋子穿着白色絹布睡衣的女人,又趕緊退了出去,跪在紙門外急切第問:“阿醜,你還好吧?”

    接着周至純與阿田哥也湊在周至方跟前,紛紛詢問:“怎麼回事?”

    阿醜在我懷中自語:“殺人啦!頭,頭到處滾!”她額角身上都是汗,我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戰慄與軟弱。

    她面對來俊臣酷刑的錚錚鐵骨呢?爲什麼如今變成了一灘爛泥?

    半杯水喝下,阿醜稍稍平靜。一幫年少男女,阿醜與周至方雖然經歷了生意的歷練,可畢竟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周至純與阿田哥雖然讀了幾年書,可是未經俗務;我雖然見過許多黑暗,走過許多時光,也算在宮廷裏見過大世面,可是我不夠高不夠大我的雙臂不夠有力量,我的內心有許許多多的黑洞,自己還需填滿,何以能鼓舞別人?

    這一堆人中,只有悠蘭最年長。她咬牙道:“今日原是我不對。這樣的事,原該攔着兩位姑娘纔是。如此搞得一家子都不得安生,真是悔之莫及。”

    我的失態她看在眼裏,阿醜的夢靨她正在經歷,屋外那幾個男人的垂頭喪氣她也能感知,她爲自己的不作爲不周到後悔無比。

    悠蘭歉疚地說:“是我疏忽了。我沒想到這個場面是這個樣子,讓兩位姑娘受驚了。”她與春雨在宮中時日長,見多識廣,看見這個場面雖也驚嚇,但是承受能力尚可。

    說話之間,外面忽然狂風大作。午後在刑場,空氣便有些悶熱,到了下午,變得越來越悶,越來越熱;及至晚上,便有微風散一點悶氣,因爲睡着了,都沒在意。剛纔因爲大家都在關注阿醜的尖叫,沒人留心外面,沒想到一會兒的時間,這風便颳了起來。

    一道閃電透過窗紙劈了進來,阿醜嚇得尖叫一聲,一個勁兒地往我懷裏鑽。雖然她比我大,但是一向比我怕黑怕雷怕閃電。我倆在一起,只要有風吹草動,她便會變成我的妹子,尋求我的保護。

    但是此時此刻,我感覺我的臂膀不夠寬,胳膊沒有力氣,給不了她堅實的依靠。白天刑場的場景歷歷在目,令我對這閃電也心存忌諱。

    我臉色煞白地抱着阿醜,身子瑟瑟發抖。

    接着便是震耳欲聾的雷聲。悠蘭和春雨顯然也極力剋制自己的恐懼,跟我們抱成一團。

    周至方在外間看見,登時急了,也顧不得男女大防,立刻衝了進來說道:“你們莫怕,我們好幾個男人都在呢!”

    他嘴裏說着“你們”,卻不歪不斜地把阿醜拉到他的懷裏緊緊地抱住,柔聲安慰道:“阿醜莫怕,有我呢!”

    說來也怪,阿醜被他抱住,身子立刻停止發抖,臉上也恢復了血色。她伸出手緊緊箍住周至方的腰,把頭鑽進他的腋下,使勁地往裏擠,似乎要把整個身子都藏進他的身體裏。

    這恩愛令我們不忍卒睹,也羨慕得眼睛發紅。

    雷聲還在繼續,閃電也不時地劈進來,伴隨着豆子落地似的雨點砸下來,一片乒乒乓乓地響。英雄不問出處,狗熊不問性別,顯然還在門外的兩個男人也害怕。但是身爲男人,他們又不好意思說自己害怕,只是不住地看看窗紙上似狂魔亂舞的樹影,身子往門邊縮了縮。

    周至純挺了挺身子道:“幾位姑娘莫害怕,還有我們呢!”說着他佯裝無事地起身推開紙門走進來,靠着牆角正襟危坐,一本正經地教導我們:“你們都過來靠着牆坐,雙手交叉抱住肩膀,這樣就不害怕了。”

    我們將信將疑地看着他。春雨首先挺不住了,爬過去縮在一個牆角坐下,支起雙腿,雙手交叉抱住肩膀。

    她停止了顫抖。

    悠蘭趕緊爬到春雨旁邊,也照樣坐好,不同的是她像周至純一樣挺直了腰身。

    周至純衝着我伸出手:“阿草,你也過來。你若害怕,就坐在我和春雨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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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 我笑一笑,爬過去擠在春雨與悠蘭中間。

    果然不再發抖。我釋然。

    阿田哥猶豫了一會兒,也走進來挨着周至純坐下。

    外面風聲雷電漸漸地停了,只有風聲還繼續嗚嗚地響着。被這風聲映襯着,室內顯得格外寂靜,靜得連針落在地上都聽得見。爲了打破這樣的尷尬情勢,周至純提議道:“這樣幹坐無趣,不如我們一人講一個笑話。若是講得不好,大家不笑,是要罰的。”

    阿田哥首先抗議:“講什麼笑話?你一肚子鬼故事,這樣的天氣不要嚇人!”

    周至純道:“這次不講鬼故事。”

    阿田哥翻個白眼:“那你先講——若講了鬼故事,罰你一個人到那屋裏去待着,自己嚇自己。”

    周至方打圓場說:“不如我們石頭剪子布,誰輸了誰先講。”

    於是大家石頭剪子布地劃了幾輪拳,阿田哥落敗,先開講:“那好,我就先講了。”他清了清嗓子拉開話匣子,“話說前朝的時候有一個書生要進京參加科舉。這個書生偏偏有個傻弟弟,這個傻弟弟非要跟着他去!而他的母親又極愛這個傻兒子,非要這個書生帶着傻弟弟進京散散心。沒辦法,父母之命不可違,這書生只好帶上弟弟。臨行時,當孃的怕傻兒子餓着,就給傻子做了些乾糧帶上,叮囑他記着喫。偏偏那一年皇帝廣招人才,考場是開放的,誰都可以進去考,於是哥哥就帶着傻弟弟進去了。進去後發現,考題就貼在牆上,是一篇梅花篆字文,讓考生一一來念。可是考生一個個走過來看一下就搖搖頭走開了,居然沒有一個人認識的,也就沒有人年!看着考生快過完了,沒有一個能念上來,當然包括傻子的哥哥。考官這個愁啊!這時傻弟弟剛好餓了,一邊嘴裏嚼着乾糧一邊也過來看熱鬧。他擡頭看着,嘴不停地動着併發出連續的響聲,喜得考官趕忙上前問:‘你能讀上來?’傻子回答:‘我一字不識!’,考官說:‘這麼多字,你只有一字不識,太厲害了,比他們強多了!’。於是,於是傻子考中了,飽讀詩書的哥哥卻沒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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