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一片混亂。兩個人皆不會水,拼命掙扎,一旦頭露出水面,便歇斯底里地大叫“救命”。太平公主在觀景臺嚇得一時失去了反應,張大嘴巴癱在座位上。
早有在旁邊緊張觀望的小內官撲通撲通跳下水。有一個不知好歹的從正面接近武延秀,被他一把抓住,拼命拉扯。那小內官急得叫道:“公子莫要拉我!公子莫要拉我!”命在旦夕的時候,也顧不得自稱“奴婢”了。
另外一個見了,不敢再從正面抄近,游到薛崇訓後邊,以胳膊肘托起薛大公子的下巴,往後拖着游上岸。
那邊另外一個小內官如法炮製,也將武延秀託上岸,同時也救下了幾乎被拉進水晶宮的小內官。
早有宮人捧着布巾和帷幔過來,將兩位公子送到後面去更衣。
另外幾組看到這種景象,再也不敢胡打胡鬧,總算認真划船。無奈這種“龍舟”實在難以駕馭,有的小組兩邊的澡盆分別向兩頭跑,有的小組幾個盆子絞成一團在湖中打轉,只有臨淄王和臨淄王李隆基與高陽王武崇訓的那個小組,臨淄王一向強勢,而武崇訓又是個好脾氣的花花公子,李隆基怎麼說他就怎麼做,倒是緩緩地使了出去。
那邊太平公主聽宮人彙報說兒子無事,便鬆了一口氣,再看看臨淄王打頭的“龍舟”居然真的走得遠了,不禁點頭笑着對女皇陛下說:“母皇且看,這三郎和阿訓兩個人倒也相得。三郎指揮得當,阿訓也甘心從命。”
女皇陛下笑道:“朕也知道很多人不喜歡阿訓,覺得他油嘴滑舌,不定性。其實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好處。阿訓的好處便是脾氣好,與什麼人都處得來。有時候啊,不止是宮中,哪裏都需要這樣的人。到處都是一本正經剛正不阿也是可以厭的。滿朝的大臣,若有一個兩個還好,若都是一根筋到底的人,做帝王的也是生無可戀了。”
“生無可戀?”千金大長公主撲哧一聲笑出來,“皇上說得可真有趣。皇上若生無可戀,讓我們這些人可如何是好啊?”
女皇陛下笑道:“你們這些皇家的女兒天生富貴,要什麼有什麼,可還有什麼要操心的呢?”
千金大長公主笑道:“那就託皇上的福了!”
最終“龍舟”賽的所有參賽船隊都沒有能夠到達彼岸。事實上,除了臨淄王與高陽王的那個小組走到了湖心,其他的小組甚至連岸邊都沒有離開就亂成一團。最終落水的落水,扭在一起的扭在一起,宣令官惜福郡主宣佈活動結束,唯一的優勝
下了“龍舟”,這些貴族子弟紛紛抱怨:“隊伍是臨時拉的,都沒有訓練過,如何能勝?”
“幾位小郡主太促狹了,這哪兒是比賽,分明是捉弄人!”
“拿澡盆子做龍舟,虧他想得出!”
“聽說這主意是阿訓出的。阿訓自己出題自己參賽,必定是在家裏練過,所以他劃得還算像模像樣。只是難道他不該避嫌嗎?這跟科舉泄題有何區別?”
荊山郡主頓腳道:“今日之賽不過是博皇上公主一笑耳,你們怎地這般小氣?”
“小氣?敢情出洋相的不是你!”
惜福郡主回到望景臺向女皇陛下道:“皇姑祖母,今日的節目就到這裏吧,陛下勞碌了,是不是回宮休息?”
女皇陛下意猶未盡:“他們這些孩子在底下吵些什麼?”
太平公主笑道:“必定是輸了賽事,沒了賞賜,惱了。”
千金大長公主湊趣道:“到底還是些孩子。臣妾聽說六郎的笛聲爲天上曲,陛下何不令六郎奏上一曲?今日這方向由北向南,剛好吹到那些孩子耳邊去,也令他們稍安勿躁。”
女皇陛下轉頭對“六郎”笑道:“六郎就奏上一曲如何?”
“六郎”謙恭地說:“無不從命。”說着解下腰中玉笛,站在最高處吹奏起來。
笛聲悠遠,合着一陣陣的清風,瞬間令湖邊爭執的那些人沒了聲音。他們循着聲音向望景臺看去,只見一個白衣少年憑風而立,發黑如墨,容顏勝雪,齒白脣紅,有如天人一般。
世上竟然有這麼好看的人!若說女人的美需要脂粉襯托,這個少年的美完全出自天然。那一把笛聲在他的脣下,清越悠遠,說不出的溫柔舒泰。
有人問道:“他吹的什麼曲子?”
“這你都不知道!這不是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嘛!”
“這人是誰?”
“噓!你們要說話且去別處說,莫要擾了這麼好聽的笛聲!”
雖然這是午後,吹奏這首古樂府並不應景,但是今日風平浪靜,陽光灑在湖面上也是波光粼粼頗爲寧靜。
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是沿用古樂府的曲子填的詞,一直以來是宮廷內外大大小小的夜宴中歌妓們必唱的曲子,但是作爲笛子獨奏的曲子,卻還沒有什麼人演奏過。而這一首曲子,是被改編過的,更適合演奏而非給歌者伴奏。曲子的關鍵段落被修飾得更加平滑圓潤,讓人聞之心靈寧靜。
忽然,所有的人從端午節賽龍舟的惡搞歡樂中清醒過來——歷經薛懷義火燒明堂以及來俊臣被誅殺的紛擾之後,女皇陛下身邊又有了新歡。這個新歡年輕,有顏值,有文化。
、甚至,有人認出了這少年是哪家大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