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陛下放心地與狄相操勞天下大事,與五郎六郎尋歡作樂。
與陛下的博大襟胸不同,從東宮回來後便一直心事重重悶悶不樂。若是我猜得不錯,東宮那日她與臨淄王殿下雖然最終言歸於好,但是她的心結並未打開。她與其說是和好,不如說是妥協與策略。她是個被圈養在深宮的郡主,非詔不能出宮,而臨淄王殿下雖然有禁令在身,但他有一身功夫,又住在外面,想要出去總能出去;雙兒則是一個出身中下級武官之家,是完全的自由之身,只要父母允准,想去哪裏便可以去到哪裏。她若一味地跟臨淄王殿下耍脾氣,很可能把他往雙兒那邊推,推得自己全無機會。
所以她只能一打一拉,亦打亦拉,用自己的柔情把臨淄王殿下的心緊緊地系在自己身上。
臨淄王殿下雖然是天潢貴胄,陛下的嫡親皇孫,可是因爲皇嗣殿下一系的地位自陛下登基後就岌岌可怠,前途未明,嫁給這一系的皇孫並非上上之選,惜福郡主用心如此,可見她對臨淄王殿下確實是一片深情。
她並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回宮後就開始了行動,每日上課之後,只要公主殿下在宮裏,她必然要去問安,並協助公主打理一些宮中瑣事。
甚至有一日她問我:“阿草,你什麼時候再去東宮和王大人府上視診?”
我說道:“如今殿下與王大人恢復都很平穩,五日一視即可。”我頓了頓,試探地問,“郡主可有什麼吩咐?”
惜福郡主悶悶地說:“我倒想與你一起去。”
我笑道:“那郡主問過公主,公主應該會許可吧!”
惜福郡主卻避而不答,轉移了話題:“阿草,你可聽到宮中有什麼傳言?”
宮中日日有傳言,什麼要跟突厥打仗了,什麼陛下原先要改立太子,如今不會改了等等,每一天每一時都充斥着閒言與流言。
我用疑問的眼神看向她。
惜福郡主吞吞吐吐地說:“聽說壽昌和荊山在東宮又請雙兒帶着她的表姐妹和手帕交去玩了一日。”
雖然說東宮不與朝中權貴結交,而且王大人對皇嗣殿下又有救命之恩,而他僅僅是中下武官,但是畢竟東宮在閉門謝客中,請這樣一種平時都不會來往的官員女眷,還是有些讓外人費解。惜福郡主的嗅覺還是很靈敏的。
我自然猜到,豆盧氏娘娘在奉命爲兩個即將成年的皇孫尋找家境平常的合適郡王妃。她所奉的自然是皇嗣殿下的命。以我的直覺揣度,恐怕惜福郡主與臨淄王殿下是不可能有情人終成眷屬了——除非女皇陛下親自將惜福郡主指婚給臨淄王殿下。
我不知道是該直接了當地讓她
“如果說東宮有意結交王家,那麼只請雙兒也罷了,爲什麼連帶她的表姐妹堂姐妹手帕交都請了?聽上去倒不似是東宮郡主開茶會,倒像是王家借了東宮的場子開王家的茶會!”惜福郡主說出不解之處。
“也許皇嗣殿下想了解民間疾苦。”我只好這樣說。
惜福郡主淡淡地笑了:“表叔不理政事久矣,寄情山水田園,又如何去理會民間疾苦!民間疾苦是陛下與狄相及滿朝文武大臣的事。”
我又笑道:“也許娘娘悶了,想找些小女孩們過去熱鬧熱鬧解解悶,順便也賞賜賞賜王大人的家眷。”
惜福郡主想了想,說道:“這話倒也說得通。雙兒那樣的女孩,跟宮裏的女孩又不同,跟那些一品二品大臣世家的孩子也不同,也許娘娘覺得新鮮有趣也未可知。”
我便不說話了。我不知道是該繼續麻醉她,還是該勇敢的向她說明真相。說了真相,也許她有破解之法,成全了她和臨淄王殿下呢?我這一生,也許註定要孤單,那麼如果能成全一對有情人,也讓人欣慰。
惜福郡主卻道:“可是阿草,我總覺得不安。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東宮最近發生的這些事,總與我有些干係,而且是非同小可的干係。我日裏夜裏難以入眠,總覺得眼皮在跳。”
我擡頭問她:“郡主在擔心什麼?”
“我不知道。”她有些焦躁,“我不知道我擔心什麼。”她的臉紅了。我敢打賭,她完全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所以纔會臉紅。她還是不敢太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感情。
我猜測,她還沒有把她的心事向公主交待,求公主爲她做主。
她忽然轉移話題:“阿草,你與阿忠究竟怎樣?或者,你是不是考慮大郎?早先他不是都發話了,願意求你爲郡王妃?”
“郡王妃?”我笑道,“郡主莫要取笑阿草!”
惜福郡主道:“我親耳聽到了,如何是取笑?阿草,別人我不管,但是我覺得你做大郎的郡王妃我覺得沒有什麼不配的!而且大郎一向侍父至孝,他敢這麼跟你提,必定是得到表叔許可的!”
我只是一再說“郡主莫要取笑”,實在沒有什麼話好講了。
惜福郡主忽然不自覺地流出一句:“莫非東宮所有的皇孫,都要跟低門結親嗎?”她的臉上露出憂傷的表情,“表叔何至於此!”
這纔是她真正的擔心所在。她完全預感到了!如果壽春王殿下真的娶一個來自低門小戶的女子,恐怕臨淄王殿下的岳家,也要出自那樣一個門庭。如果真是那樣,她連一點點機會都不會有。
也許在這個時刻,她無比憎恨自己姓武,並且住在這高牆之內的深宮裏吧。看着她慘然的表情,我心中的那一塊柔軟的地方突然被觸動。我握住她的手,輕輕地說:“郡主還是謀之於公主殿下吧!公主殿下對你和三郎都多有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