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弗裏心中愈發地惴惴不安,分明還走在通往哈林哥斯堡的大路上,他卻覺得路邊隨時可能跳出一羣全副武裝的異教徒,把他開膛剖腹挖肺掏心大卸八塊煎炒烹炸……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進城再出城,還沒囫圇喫過一頓飯,頓時有些餓了,趕緊摸出些乾糧應付着。
“我如果要打一柄上好的兵器,該找誰?”埃修不知何時跟傑弗裏並駕,隨口問。
傑弗裏吃了一驚,正往嘴裏塞的麪包差點沒戳到喉嚨裏去,他趕緊灌了口水,伸長脖子好不容易順下一口氣,這才撫着胸口說了句廢話:“找鐵匠啊。”
“我說的是‘上好’的兵器。”埃修提醒他,“不是從路邊隨便拎一個拿鐵錘的漢子。”
“我一介行商,對此一無所知。”傑弗裏翻白眼,“但是我可以給你一個名字,阿齊茲,潘德最偉大的鐵匠。”
埃修沒搭理他,他聽得出傑弗裏話中的挖苦之意,阿齊茲確實是潘德最偉大的鐵匠沒錯,然而他老人家的傳說流傳的時間比已經覆滅在紅死病中的潘德帝國還要久遠,久遠到生卒年都不可考,說不定骨灰都已經飛遍海角天涯了。
“不過如果你只是要一柄趁手的兵器的話,我覺得你可以去塔尼布里碰碰運氣。”
“那個自由城?”埃修皺眉。
他聽說過那個坐落在馬里昂斯以東的古舊城邦,在紅死病爆發前,那裏曾是全潘德最大的經濟貿易中心,也是潘德商人公會的總部所在地,潘德帝國的經濟脈絡以它爲心臟。八方商人往來,每天數以十萬記的第納爾在此週轉,城內城外洋溢着讓商人們沉醉的銅臭味,他們像酒鬼覬覦麥酒作坊一般覬覦着這片黃金的樂土。在紅死病爆發之後,潘德·奎格芬以迅雷之勢在塔尼布里堅壁清野,以雄渾的財力硬生生地在瘟疫的魔爪下摳出了一塊淨土。五國割據時期,塔尼布里由一位潘德皇室遺民把持,對外宣稱永遠中立。然而宣稱歸宣稱,五國接不接受可不能由着他們的意願了,其他四國不說,薩里昂也無法容忍有人酣睡在臥榻之側,更何況那人還流着潘德皇室的血液?潘德302年,一支馬裏廷先遣軍洗劫了塔尼布里,城主一家身死,塔尼布里就此破落,只得請求薩里昂的庇護,看似還稱爲自由城,實際上卻相當於薩里昂的領土。然而在帝國境內登陸的馬裏廷人是如何深入薩里昂腹地,直奔守軍鬆散的塔尼布里,懂的都懂,心照不宣。
“就是那個自由城。”傑弗裏篤定地說,“早些年城裏新開張了一家快樂豚酒館,但是不賣酒。本來
“哦?”埃修不置可否。傑弗裏知道他想聽什麼,扔出了自己的餌:“而根據薩里昂皇室鐵匠鑑定,這批制式刀劍的工藝儼然可以列在大陸頂尖水平!”
“哦?”埃修果然動容,“他叫什麼名字?”
“洛菲爾。”
正值寒冬,中央大平原上卻只有零星的薄雪飄蕩在明媚的陽光下,還沒來得及積厚就已經化成了乾淨的水滴滲入黑色的土壤中,而後匯入地表下四通八達的地下河網絡。縱橫交錯的水路構成了平原的血脈,水流奔騰如同血液循環,激發出它旺盛的生命力。馬里昂斯、阿芬多爾、薩里昂圍成的這片黃金三角地帶,北地的嚴寒與南方的酷暑皆鞭長莫及,最終成就了薩里昂魚米甲天下的美名。據說烏爾裏克國王每年都會發愁如何處理爛在倉庫裏的糧食——當然這也只是一則民間玩笑,薩里昂富餘的糧食每年都會爲王室賬單添上一筆會讓任何一個鐵公雞管家都喜笑顏開的數字。
埃修嘴裏叼着一根新拔的草,這使得他看起來像一個浪蕩的二世祖,但沒有哪個二世祖會在馬背上繃得筆挺,鷹視狼顧,渾然如一柄出鞘的劍。他已經全情投入到保鏢的身份中,而且做得還不錯。
天空掠過一道黑影,來勢凌厲,俯衝的身姿投射在大地上,影子蜿蜒成一道雷霆。埃修敏銳地擡頭,臉色一變,伸手要去摸弓,然而那黑影反應極快,當埃修拉開弓時,那黑影已經躥升到雲層裏去了。埃修將箭插回箭筒裏,緩緩吐出一口肺中的寒氣,轉頭對傑弗裏招呼了一聲:“我們有麻煩了。”
“發生了什麼?”傑弗裏知道自己從埃修神色上是看不出什麼端倪的,卻也情不自禁地緊張起來。
“死亡騎士小隊。”埃修簡短地說,不去理會傑弗裏驟變的神情,目光追着那道漸行漸遠的黑影,神色凝重。
“繞來繞去,這兩人繞到一塊去了。”名爲雷尼爾的黑騎士接過自己豢養的災厄鴉,“一起殺了?”他有些躍躍欲試,顯然是急於證明自己,畢竟之前在追蹤埃修時被對方刻意地設計過,跟丟了人不說,還險些暴露了塞文克羅堡的據點,歸隊後同僚們都沒給他好臉色。
“不急。別忘記在迦圖大草原上那些同袍們的下場,非但沒有截到奎格芬,自己反倒成了騎槍下的亡魂。”男人從容地說,他的臉藏在慘白色的骷髏面具下,說話時吐氣森冷,像是一條蛇在絲絲吐信。“這裏終歸是薩里昂的腹地,你們想被數以百計的獅騎士跟俠義騎士圍殺嗎?”
“他們就兩個人!”女人說。
“我們也只有五個人,而且,老崔佛也不適合這時出手。”男人瞟向沉默佇立身側的老人,食指輕輕敲打着堅硬的面具,“崔佛,你先去薩里昂吧,如果截殺失敗,就通知我們的合作伙伴提前動手。雖然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但也足夠卸下金銀之虎一條腿了。”他愉快地笑了起來。
“是。”
“現在我們只有四個人了,”男人轉頭衝着黑騎士們攤開手,“喬裝一下,去見識一下那位帝國死囚的能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