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舞嘴裏不停地喊。
後面的怒罵、喝止聲,三人充耳不聞。
人在生死危機時刻,總能爆發出難以想象的潛力,這竟是讓得後邊黑衣人一時沒能追趕上來。
但今夜似乎註定是趙洞庭的大劫。
耳畔忽然傳來大浪拍岸聲,前方忽然間空曠起來,竟是到了崖邊。
三人匆匆在崖邊止步。
趙洞庭探頭往懸崖下看去,只見得礁石嶙峋。他們立足之地離海面足足有十多米高。
見到這般場景,趙洞庭不禁也是心如死灰,“沒想到,還沒和元軍對上,竟然就得死在這裏……”
前是死路,後有追兵。再這種情況下想要逃出生天,除非能插上翅膀纔行。
樂舞在這時候卻是左手放到嘴裏,吹響起口哨來。
口哨聲在海風中悠揚傳盪出去。
後頭的黑衣人追到,足足有數十人之多。
爲首之人身材挺拔,黑髮垂在腦後隨風飄蕩。
他冷笑着對趙洞庭說道:“狗皇帝,現在看你還往哪裏跑!”
趙洞庭攥着樂舞和穎兒的手,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爲何要殺朕?”
黑衣首領看清樂舞容貌,竟是瞬間失神。但轉眼又恢復正常,道:“我們自然是替天行道之人。”
趙洞庭還要再說,卻是猝不及防被樂舞扯着往懸崖下跳去,“啊……”
穎兒也跟着跳下。
有黑衣人連忙發出暗器,但終究是晚了些,暗器只是刺破夜空。
趙洞庭三人重重落到海水裏。
那強勁的衝擊力讓得趙洞庭胸腹劇痛,轉眼間便昏迷過去。
在昏迷前的瞬間,他好似看到有條金黃色的影子在海水中極速向着自己躥來。
一行黑衣人匆匆跑到崖邊。
其中有人問道:“咱們用不用下去瞧瞧?”
黑衣首領沉默半晌,豎起手道:“不用了,我們已經驚動侍衛,不宜久留。”
而後,這些黑衣人很快在夜色中消失,划船離開了?州島。
天色幽幽亮了。
趙洞庭醒轉過來,費力睜開眼皮,只覺得無盡疲憊,卻聽得耳旁有女人啜泣聲。
偏頭看去,是樂舞那個小丫頭。
自己躺在穎兒的雙腿上,穎兒低着頭打瞌睡,還未甦醒。
趙洞庭張開嘴,只覺得乾渴難耐,咳嗽兩聲,問道:“樂舞,你哭……”
話沒說完,卻是瞥到樂舞旁邊不遠處那條金黃色的海蛇。
只是海蛇此時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海蛇死了。
穎兒被趙洞庭的咳嗽聲驚醒,睜開眼睛看到趙洞庭,又哭又笑,“皇上您醒了!您醒了!”
“對不起……”
趙洞庭喃喃地說。他記得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金黃色影子,知道海蛇的死肯定和自己有關係。
穎兒輕輕抹去趙洞庭臉上的泥沙,雙眼也是泛紅,“樂舞她……她將黃龍的龍膽餵給您吃了……”
趙洞庭道:“爲什麼?”
穎兒答道:“你背上中的暗器……有毒……”
說着也是忍不住輕輕哭泣起來。
趙洞庭沉默下去。
沒想到,因爲自己的疏忽,竟然是釀成這樣的苦果。原本禁宮完全可以從殿前司抽調人手過來守衛的,但自己自信有李元秀在側,竟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增派守衛人手。如果侍衛足夠,自己絕不會被逼迫跳海,樂舞的海蛇也不會死。
只是不知道這件事情,和蘇泉蕩有沒有關係。
趙洞庭的心裏忽地又提起來,若是這事和蘇泉蕩有關係,那李元秀怕也難再活着回來。
太陽出來了,從海平面上漸漸探出頭來,波光淋漓。
趙洞庭背上雖疼,但不再麻木。他強撐着坐起,看着朝陽,道:“我們這是在哪裏?”
穎兒輕輕搖頭。
看周圍,霧茫茫,根本看不到硇洲島在哪。
樂舞哭得累了,默默走到海蛇旁邊,抱着海蛇,肩膀不住顫動。到後來,沉沉睡去。
趙洞庭和穎兒看着,趙洞庭道:“我欠樂舞一條命。”
穎兒沒有說話。
趙洞庭又道:“這條命,我這輩子都會記在心裏……”
他似在說給穎兒聽,卻實際上是說給自己聽。
到南宋以來,他自問沒有欠過誰,但樂舞這回舍黃龍救自己,這條命卻是實實在在欠下了。
日頭快要升到腦袋頂上的時候,樂舞才醒來。看着海蛇,忍不住又是哭泣。
這條海蛇是她和姐姐最親密的夥伴,以前在海里救過她和姐姐的命。可她爲救趙洞庭,卻是親手將海蛇的蛇膽剝取出來,誰也難以想象她幼小的心靈中到底承受着多大的痛楚和愧疚。
哭着哭着,卻是忽然有咕嚕咕嚕的聲音響起。
樂舞擡起頭來,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然後都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
穎兒紅着臉道:“我去找喫的。”
“穎兒姐姐。”
樂舞卻是叫住她,道:“我和姐姐來過這裏,這是荒島,沒有喫的。”
穎兒看向虛弱的趙洞庭,“可皇上他……連野果都沒有麼?”
樂舞搖搖頭。
三人復又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