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牛的老者與村子裏的其他人無異，穿着普通的衣裳，手裏趕着一頭大水牛，肩上還扛着一把鐵鍬。
只不過。
這位老者看向他的眼神，很淡然，十分的平靜，這與他剛剛進村時，大多數人看他的那種警惕不同。
故而。
帝世天停了下來，打算看看對方叫住自己的目的是什麼。
“我去過外面，一般人的身上沒有你這種感覺，所以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從外面大地方來的，而且還不是尋常人物。”老者上下打量了帝世天一下，笑着說道。
帝世天不語，靜待下文。
“咱們這村子沒有什麼奇特的地方，除了咱聯莊的人之外，一年半載都看不到半個陌生人。如果非要說有什麼特殊的話，那只有是咱村子距離魔都近一些。”
見帝世天並沒有什麼反應，老者又看了他一眼，“先前在那邊碰壁了吧？”
聞言。
帝世天這纔有了些興致，“你知道我是爲何而來？”
哈哈哈。
老者大笑一聲，“除了皇朝的事，我就實在想不到，你這麼個身份不俗的人有什麼理由來我們村子，又有什麼理由，與村子裏的人起衝突。”
說着。
他突然猛的一拽手中的牛繩，衝着大水牛呵斥道：“給老子老實點，天天操碎了心的餵你，還給老子犟，急着回去趕死啊？”
老者呵斥完，大水牛果然不再掙扎，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
帝世天面帶微笑，倒是有點意思。
這時。
老者突然抱歉的吵着帝世天一笑，“讓你見笑了。”
說着。
他的語氣突然又變的嚴肅了起來，“小夥子，你有沒有覺得，這有些時候，人就跟這牛一樣？”
帝世天睫毛輕顫。
他自然是清楚，老者這番話當中的意思是什麼。
下一秒。
帝世天就開口道：“老先生，這兩者還是有所不同的，牛沒有選擇，但人，卻可以有很多選擇。”
不料。
老者卻是搖了搖頭，“選擇多了有時候也不一定就是件好事，反而認準自己腳下的路一直走下去，興許就能達到自己最初出發時的目的了。”
帝世天雙眼微眯，“不過是死路一條，怎麼達到目的？”
終於。
聽到這話之後，老者那一向淡定的面容，有一瞬間僵在了那裏。
“老先生。”
“你也不用在這與我帝某人，玩話裏藏話的把戲。”
“這村子裏，如果我猜的不錯，因爲皇朝的控制，導致每一代人，都沒有走出過大山，雖然不知道你是因爲什麼原因出去過，但想來你比村裏的這些人清楚，相較於皇朝帝國究竟擁有什麼樣的力量。”
“說的直白些，帝國只不過是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絕了，不然就憑你們所謂的聯莊建軍，在真正的帝國大軍面前能掀起什麼風浪來？”
“你們可想過，皇朝徹底倒下之後你們這樣人的後果？爲什麼非要就着一條不通的死路走到底？”
或許。
對於那些從來就沒有走出大山，所具備的知識也全都來自聽聞的人而言，帝世天的這番話有些誇大其詞的意思，但這個趕牛的老者出去過，自然該清楚，皇朝與帝國的力量比起來有着什麼樣的差距，當然，這是在拋開皇朝那位無上皇的情況下來計算的，皇朝搞不好就給這些村民上過課，才讓他們如此的固執。
趕牛老者的臉色終於嚴肅了一點，他看着帝世天道：“你說的這些，我自然是能夠理解一些的。”
“但，你真要問我們這些人一個爲什麼非要如此的理由，其實我們自己，恐怕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如果非要說的話，那麼可能就有些私心在其中的。”
“畢竟，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從利己的方向出發。如此長的時間以來，所有人都好起來了，唯獨我們這些人，就好似是被遺忘了一般。”
“咱們村子裏，聯莊裏，有那個人不想穿西裝打領帶，住高樓別墅？”
“如今這個社會的階級已經定格了，富人越來越富，窮人越來越窮，特別是咱們這些生活在山溝裏的人，更是無可奈何，你別看咱們這裏的人都沒有文化，實際上誰心裏不清醒着？”
“你說說，如果格局不被打亂，咱們這些人要怎麼才能過上想要的日子？只有亂世過後重新洗牌，纔有一線希望，才能改天換命，畢竟誰不想成爲人上之人啊？”
帝世天皺眉。
他是沒有料到，能從老者的嘴中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這，與他先前從駝背老者哪裏瞭解到的貌似不一樣。
“打亂格局，重新洗牌？”
帝世天看着他，“且先不說這一件根本難以實現的事，就算是如此，想要做到人人富裕的程度也難如登天，帝國爲此努力的這麼多年也沒有完全實現這一點，你們覺得就算這個江山換成皇朝來坐，就能保證得了人人富裕？”
“恐怕，以皇朝的行事風格，到時候連人權都是一個問題吧？”
這話。
還真不是危言聳聽。
皇朝的復興聽起來雄心壯志，對一些人來說偉大的不得了，但要知道，時代無時無刻不再進步向前，皇朝的復興，會使得他們延續當年的那一套，這是一種退步，是天下人所不能容忍的。
“人權？”
然而，聽到他這話，趕牛的老者卻是咧嘴笑了起來，“說的直白些，那跟我們這些人有什麼關係嗎？”
“從龍之功，貢獻大的加官封爵，成爲人上之人，最低，也是喫愁不穿，有一個好的差事。”
“其他人有沒有人權我不知道，但我能這些人，肯定有。”
聽到這話。
帝世天陡然間明悟過來。
他冷笑一聲，“這個夢，你們又還能做多久呢？”
丟下這句話，他也不再多留。
起初。
他以爲，這些幫助皇朝的人，是因爲身不由己，或者說，是爲了尋找到自身存在的意義而這麼做。
現在看來，哪裏還是如此？
相較於先前的駝背老者等人，趕牛的這位老者更加直接，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爲自己的私人找上那麼一個自我安慰，掩飾私心的理由。
他們。
就是在等秩序的重建。
他們，在等加官封爵！
這纔是他們爲此哪怕是冒死也要賭上一切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