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死了。
死了像水融化在水中,再也找不見一絲蹤跡。
下了一個晚上的雪,在第二天陡然停止。所有人都沒有找到消失了的時沐笙,她的手機響了一個晚上,直到沒電了才停止。陽光出奇的燦爛,滿屋子黑漆漆中,一道暖光從房間罅隙裏悠然的落下來,纖塵不染在光束中躍動,整個世界冷的宛如進到了北極。
突然,有人敲了敲門。
“咚咚咚”
那聲音凌亂無序,但是每一下都力氣極大,昏睡着的時沐笙擡了下眼皮,沒有理會。
“咚咚咚”
那聲音響的愈發大膽了起來,巨大的聲音在屋子裏久久的盤旋着,時沐笙微微動了下,一個踉蹌,摔到了地上。一天一個晚上沒有喫東西,她此時此刻無比的疲憊,這一摔幾乎要把她的三魂七魄摔了出來,但好在只是皮肉痛了些,沒什麼大事。
戰慄着站起了身,時沐笙一步一步,挪到門邊,打開了門。
陽光和雪地呼應,所有的光線幾乎成了一把細細的針,扎的眼瞼生疼。一片逆光中,她看到一個黑黝黝的人影。
那人高高大大的,手裏拿着一把鐵鍬,在沒過膝蓋的積雪中清出一條幹淨脆朗的路,褲腿上滿是積雪,有些已經化掉了,正在往下滴答滴答的滴着雪水。
時沐笙後退了一步,她輕輕開口,聲音間像藏了一把發鈍的刀:“你怎麼來了”
“所有人都在找你。”陸瑾珩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言蔚熙找到了我,雖然你肚子裏懷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孩子,但是你如果死了,橙子會傷心。”
這話諷刺的緊,凡事聽在時沐笙的耳中,她早已經對這個人的一切免疫力了。陸瑾珩的深情,癡情,以及她之前求而不得的懺悔,都成了一個個響亮的巴掌,扇到了她的臉上。他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害他的人,從g到時慕洵,一步一步,看似與他毫不相干,但卻早已經設好
好了一個局,他冷酷的看着一個又一個的人往下跳。
下一個,會不會是她時沐笙
“我沒事。”
時沐笙說:“你去和她們說,我想開了就會回去。”
“你要想些什麼”陸瑾珩問:“想一想,時慕洵爲什麼會死嗎”
時沐笙笑了笑:“林峯那一槍是朝我開的,時慕洵算什麼,只不過是替我死罷了。陸瑾珩,你想辦到的事情,從來都是輕而易舉,只是我想問一問你,你打算讓我什麼時候死”
陸瑾珩聽出了她話中的刺。他盯着時沐笙看了好半晌,才緩緩的說:“我不會殺你。”
時沐笙亦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我不信。”
“在這之前,我很後悔。殺錯了一個人,
總覺得一輩子都要贖罪。可是你還活着,如今我對你實在懺悔不起來,有時候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們只是陌生人,還會不會有這些讓人噁心的事情。”
陸瑾珩沒有說話。
時沐笙癱坐在沙發上,她頹然而又憔悴的望着窗外的陽光,宛如星辰的碎光映進眼睛中:“陸瑾珩。”
“我不愛你了。”她低沉着聲音說。
陸瑾珩突然拉住了時沐笙的手:“跟我走。”
時沐笙用力掙開:“我自己會走。”
陸瑾珩眉頭一挑,突然瞥到了旁邊躺着的時慕洵。陽光照了他滿身,暖洋洋的,只不過臉色實在蒼白,像是一個溫暖的屍體。
“他”
“他死了。”
時沐笙把房間裏的窗簾全部拉開,她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拿了一把剪刀,剪下了一段長長的窗簾,蓋到了時慕洵的身上。
“二叔。”
她宛如夢囈似的說:“來生不要數那九百三十一顆星星。”
時沐笙疲憊極了,一回來就生了重感冒,來勢洶洶的病把她拖在牀上起不來,時慕洵的後事就交給了言蔚熙。她還有數不清的賬要打,時慕洵驟然離世,偌大的時運無人
人繼承,其他的股東蓄勢待發,像是一片平靜的湖,如今暗流涌動,至今尚未翻滾起驚濤駭浪。
時慕洵被推進燒的紅彤彤的火化爐,時慕洵安靜的躺在牀上,做着一個夢。
夢中是一片青山綠水,時慕洵穿着乾淨的白襯衫,微微一笑:“沐笙。”
小小的時沐笙拿着一個風車,歡天喜地的拉着時慕洵跳來跳去,陽光透過綠的誘人的葉子落了下來,被切割的細碎而又斑駁。少年小的無奈又執着:“慢些,摔倒了怎麼辦”
“我纔不怕。”小小的時沐笙仰起下巴:“二叔,爸爸讓你陪我玩,我如果受傷了,他會罵你的。”
時慕洵摸了摸她的頭:“沐笙放心吧,二叔不會讓你受傷的。”
五顏六色的風車轉個不停,攪動起驚濤駭浪的時光。人如逆水而上的帆,一路風吹雨打,驀然回首,你曾以爲永遠不會忘記的事情,就在念念不忘的時候,被悄然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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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一轉,時慕洵環住時沐笙,吐出一大口鮮血,相貌和若干年前重疊,笑的無奈又執着:“二叔說過,會保護你的啊”
時沐笙陡然睜開了眼睛。
屋子裏安靜的可怕,偶爾有沙沙的聲音。時沐笙揉了揉眼睛,就看到小橙子窩在沙發裏翻着一本書。
“橙子。”
時沐笙的聲音乾澀而又沙啞,橙子翻書的動作突然停止,他一下子撲到了時沐笙的懷裏:“媽媽,你終於醒了”
“現在是什麼時候”時沐笙摸了摸他的頭。
“你已經昏迷了兩天了。”
橙子說:“陸瑾珩把你送回來的,奶奶讓他回家,他不回,爺爺都被氣病了。
”
時沐笙的太陽穴一抽一抽的,她愣了許久,才驀然想起了現在是什麼時候。
“橙子,拉媽媽一把。”
小橙子用盡力氣,拖着時沐笙坐了起來,時沐笙摸出手機開機,鋪天蓋地的消息鑽了進來。
一夢恍若經年而過,短短鬚臾的時間,已經到了時慕洵的葬禮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