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的這張臉是上帝的傑作,在這裏改造,未免對上帝不敬。”
時沐笙瞪着眼睛,渾身上下撕裂似的疼,尤其是她的臉上,有幾條鮮血淋漓的大口子。
血肉翻飛,時沐笙的內心也充滿了絕望。
她至今以爲,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是上帝給她開的玩笑,像是一場噩夢,浮浮沉沉,撕心裂肺,等夢醒了之後,便會一切如初。
然而不是。
詹姆斯抱着她,宛如抱着一件珍貴的瓷器似的,手擰開了牆壁上的一個機關,小屋子的一面牆轟隆隆的顫動了一下,便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隧道。
隧道很黑,詹姆斯一手抱着時沐笙,一手拿着手電筒,走進了那深不見底的漆黑之中。
牆壁又轟隆隆顫動了一下,小小的隧道被門擋住,四面牆壁恢復如初,風平浪靜中,只有牀上的時沫安安靜靜的躺着,她頭上纏着密密麻麻的紗布,如同一個木乃伊。
稍時,“咚”的一聲,門被踹開,陸瑾珩出現在門口,見到牀上躺着的人的時候,黑眸一陣劇烈的收縮。
找到了
他先是緩緩的鬆了一口氣,腳步甚至都在不知不覺的放緩,一步一步的走到牀邊,抱住了時沫的身體。
時沫穿着時沐笙的衣服,她的髮型也和時沐笙一樣,甚至連耳下的胎記,用的香水都一模一樣。
“沐笙”
陸瑾珩紅着眼睛,手指戰慄的沿着時沫的臉上劃過:“疼不疼”
時沫麻藥的勁兒還沒有過去,仍在昏迷着。
“不怕,我帶你出去。”
陸瑾珩小心翼翼的抱着時沫的身體,走了出去。
大廳中,林蒙仍在劇烈的咳着。他的身體下面已經流了一大攤血,在昏暗的燈光下,猶如一朵緩緩綻開的花朵,灼灼豔豔的顏色刺的人眼睛發疼。
陸瑾珩走近,居高臨下的看着林蒙:“你對她做了什麼”
“沒有什麼。”林蒙仰着頭,眸子中看不清有什麼情緒,像是一灘沉
沉沉的水似的,窺不見底。
“送了你一份禮物而已。”
他哈哈大笑起來,聲音孱弱,卻無端有一種穿透魂魄的厚重感,陸瑾珩從他的笑聲中聽到了些莫名的情緒。心下一緊。
林蒙掙扎着從血泊中站起身,他躺着的時候,宛如一灘爛泥,但只要站起來,像是迴光返照了似的,脊背挺的筆直,神情冷清的看了眼陸瑾珩,他止住笑容:“還有三分鐘。”
他頓了下:“瑾珩,你願不願意陪陪我”
陸瑾珩一腳踹到了他的屁股上:“快跟我出去。”
林蒙被陸瑾珩踹的一個趔趄,他太虛弱了,甚至連動一動都要劇烈的喘幾大口氣:“來不及了。”
他搖頭:“瑾珩,來不及了。”
陸瑾珩擡手看了眼腕錶:“有
什麼來不及的我說來得及就來得及,快點出去”
林蒙巍然不動,他靜靜地站着,像是凝固空氣的封印,周遭時光漫漫,他便矗立在此處,成了一塊安安靜靜的碑。
陸瑾珩心裏咯噔一聲。
“我得了白血病,沒有合適的骨髓,能挺這麼些年,已經算是奇蹟。”
陸瑾珩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的話,整個人僵在原地,滿臉不可思議。
林蒙要死了
這個男人孱弱了一輩子,年紀輕輕,居然要死了
“走”
陸瑾珩往林蒙的屁股上又踹了一腳:“快點滾出去,別說些有的沒的。”
他拉着林蒙就要往外走,但是林蒙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你明白我是什麼意思了吧我建立半步多,裏面幾百個隨我出生入死的兄弟,總不能因爲我這病怏怏的身子拖住人家一輩子。所以瑾珩,我千方百計的鬧這麼一出,就是爲了讓你理一理這些身後事。”
陸瑾珩抱着時沫,一動不動。
“去他孃的尋玉活動,說是爲了錢,但是咱們兩個,誰又真的是愛錢之人利益與人情,我只在乎後者,所以瑾珩,我的妹妹,半步多,還有我這麼多年攢下來的世故脈絡,全都給你。至於從
從我手裏死的那些人命,我把他們帶進地獄,抽筋,剝皮,刀山,火海,這是我的罪,我自己贖。人間清淨了,你安生和嫂子過你的好日子。”
陸瑾珩輕聲喚了一句。
“阿鬼”
“我妹妹林櫻,還是個小姑娘,思慕你許久,你閒暇時,替我照料一二。”
林蒙話說完,推着陸瑾珩就往外走:“時間不多了,你快點出去。”
“你”
陸瑾珩心中知道,阿鬼有自己的選擇,他是最孱弱的梟雄,也是最不擇手段的薄情之人。
薄情,卻並不寡義。年少時陸瑾珩的出手相助,他記了一輩子。如今事事休矣,想要說些告別的話,卻如鯁在喉。
說什麼呢
下輩子再見
投胎到個好人家
然而那虛無縹緲的來世,到底是世人求而不得的癡念罷了。
“有罪的靈魂,要在烈火和灰燼中,得享永生。”
林蒙拾起眼鏡,復又戴到了自己的臉上,他笑的溫柔,周遭空氣都在微微晃起漣漪。
到底是他先說了出來:“瑾珩,有緣的話,我們下輩子見吧。”
“走”
後面的聲音陡然變了調,與此同時,遠處“咚咚”幾聲巨響,大地震顫,樓頂撲朔撲朔落來了一堆土渣子。
陸瑾珩撒腿就往外跑。
一切發生在剎那之間,劇烈的爆炸聲近在咫尺,幾乎要把耳膜震裂,巨大的火光在暗夜裏騰起一塊又一塊的蘑菇雲,彷彿天空中撕開了一個窟窿。
火光沖天而起,a市城郊外,半邊天空亮如白晝。
林櫻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一下子白了臉色,
撕心裂肺的大叫了一聲:“哥”
大火捲起林蒙的身子,在林櫻的瞳孔中,霎時化爲了一團灰燼。
物是人非
事事休矣。
林櫻不管不顧的往前衝。被陸瑾珩拽住。
“別動。”
陸瑾珩沉着嗓子道:“你哥已經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