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貞觀俗人 >第985章 鎮南平
    秦琅身着紫色圓領缺袴官袍,頭戴着黑色的軟腳襆頭,腰間一條九環玉帶,金魚袋與其它蹀躞七事繫於其上,腳下一雙鹿皮靴子,肩上還繫了件猩猩紅的披風。

    他面帶微笑的踏入東謝的寨廳。

    東謝蠻王謝元深留在應州都尚寨子裏的一衆家族重人要員,今日都來了,紛紛站起恭敬迎接。

    大家起立致敬。

    秦琅笑着一一回禮。

    秦琅身後跟着經略牙軍的衙內指揮使秦存孝和秦琅的掌書記劉仁軌,秦存孝面容嚴肅,一身明光鐵甲在身,手裏還捧着秦琅的那把天子賜的尚方玉具大劍。

    劉仁軌倒是滿面笑容的,對誰都微笑着點頭。

    廳裏除了謝家的一衆長老們在,賈務本、苑竹林、馮智玳等一干隨同西巡的刺史將軍們也都早就在了。

    謝家的老祖奶奶手柱着一支犀杖,特意恭請秦琅坐到首位上。

    這是謝元深的祖母,來自黔州的思氏。思老太夫人的父親是黔州思氏首領,如今是兄弟的孫子爲首領。

    而老太夫人嫁到東謝,也是兩大自漢代起就紮根黔中的豪強大族的政治聯姻,一在西北一在東南,兩家都是實行的遠交策略。

    既能相互聲援,又不會有直接的利益衝突。

    思太夫人嫁到都尚東謝家,當時她丈夫還只是少主,數十年過去了,他的丈夫也早去世了幾十年,她的兒了、孫子先後繼承了東謝家族。如今的東謝首領謝元深,便是她的長孫。

    思太夫人八十多歲的年紀,可精神還十分好,身子骨硬朗,雖然滿頭白髮不見一根青絲,但人家滿口牙居然都還在,尤其是老太夫人腿腳利索。據說還在當着東謝的家。

    此次過來接觸後,發現這老太夫人確實還很精神,腦子也還很活,尤其是對於外面的局勢把握的較準。

    隋朝時,她就曾勸說丈夫去拜見隋朝派來西南的總管。而貞觀三年,謝元深入朝拜見天子,據說也是這位太夫人的堅持。

    謝元深本來並不太想去長安,認爲天高皇帝遠,自己在這邊逍遙自在就好,但老夫人不僅讓孫子謝元深去拜天子,甚至也勸說促成了思氏入朝。

    如今謝元深領兵在外,秦琅東來。

    老太夫人是拍板決定恭迎秦琅入寨的,甚至她還先安排了兩個寨裏的年輕侍女去服侍秦琅,後來更是親自把年幼的小孫女安排到了秦琅那去,雖被拒絕了,可這位老太夫人也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滿。

    謝家的寨廳,其實也就是謝氏的土司樓,雖然此時還沒有土司這種稱呼,貞觀三年得到朝廷冊封,以其地爲應州後,謝家便也就對外稱應州謝氏。

    這都尚寨也就成了都尚城或應州城,謝家幾百年聚居的這大寨子,便成了刺史府。

    最中心的這座大寨廳,也就成了刺史衙門。

    數層的寨樓建的還是很氣派的,全木建成,前後數重,上下多層。

    老太夫人雖然手裏拿着根犀杖,可她走路沉穩,根本用不着,這根犀杖倒更像是個裝飾物。秦琅知道這也是件大有來頭的寶物,據說此物本是南朝陳所賜。

    當年東謝在南北朝時,也是遙尊江南的宋齊梁陳爲正統的,從東晉到宋齊梁陳諸朝,都先後對這些南中高原的豪酋們推行羈縻籠絡政策,授封他們世襲刺史、將軍等官職,甚至也經常賞賜些物品。

    相應的,這些蠻王俚帥們則奉江南朝廷爲正朔,每年也會進貢一些土產,甚至有時還能聽從徵調,派一些子弟帶軍隊去中原勤王打仗什麼的,表面關係還是維持的不錯的,從嶺南到南中,莫不如此。

    思老太夫人手裏的這根犀杖,據說那還是當年陳霸先建立南朝陳後,對嶺南、南中的那些俚帥蠻王中較有影響力者,特賜的那一批。

    同批持有者中最有名的便是嶺南的冼太夫人,馮冼兩家曾經的當家人,後來號稱嶺南聖母,甚至被朝廷封爲譙郡夫人的。

    當年思老夫人因爲是黔州思氏之女,又是東謝之妻,故此雖然還年輕,也得到了這麼一根陳霸先所賜的犀杖。

    陳朝都滅亡四十多年了,但老太夫人卻一直還柱着這支犀杖。

    其實不僅是南陳,從東漢一直到魏晉南北朝,不管中原的王朝如何更替,皇帝怎麼換人,但在黔東南這幾百裏地方,東謝家族一直就是土皇帝。

    他們控制着這裏的一切。

    中原朝廷對這裏數百年來並沒有實際控制力,朝廷通過授封官職爵位,賞賜等加以籠絡,只求羈縻統治,只要你能夠尊朝廷爲正朔,那就行了。

    東謝雖是從西謝中分出來的,但數百年來呢,也樂於維持這種關係,他們也沒有稱王稱帝的野心,在這幾百裏地方上,做個實實在在的世襲土官就好了。

    至於是叫總管、還是刺史又或將軍什麼的,他們並不太在意。

    他們需要中原朝廷給他們這種正式的冊封授任,以此來體現對當地的統治合法性,但又並不願意讓朝廷真的來插手干涉他們的家事。

    大家相互承認,一團和氣就好。

    因此改朝換代,跟他們沒什麼關係,誰當天子都行,換了皇帝那就向新帝表示臣服效忠。

    數百年來,這種默契維持的很好。

    老太夫人頭髮梳的十分整齊,一張臉雖然滿是皺紋,卻也乾淨整潔,這是一個很講究的老太太。

    她一定等秦琅落坐後,纔在左首邊坐下,謝家的一衆人也才一起跟着坐下,等級森嚴,規矩十足。

    以往這廳中都是謝家和一衆家老們的議事之所,可今天這廳中卻有了這麼多的生面孔,甚至上首之位還坐上了一個外人。

    幾百年來,頭一回。

    老夫人握着犀杖,心中清楚,這是幾百年未有過的大變革,時代改變了,遊戲的規則也改變了。

    從某方面來說,大唐天子不講究,他沒有遵守一慣以來的傳統,打破了這個遊戲的規則。

    唐軍之前本來都已經接受了東謝的臣服進貢,也回報以正式的冊封,這本來是皆大歡喜的應有局面。

    可沒幾年,唐人就開始更加深入黔東南,如今更是不僅要改土歸流,還要駐軍移民。

    老太夫人昨天聽到秦琅來拜訪時,親口提出的那些計劃時,是驚的目瞪口呆的。

    八十多歲的老太夫人,經歷了謝家數代家主,甚至見證了中原王朝的數個王朝興替,他沒想到,這個年輕人會提出這麼瘋狂的計劃來。

    應州升下都督府,除了都督應州外,還將都督黔東南的其餘幾個州,重點是這位年輕的衛國公將奏請朝廷,派一位皇族宗室前來世封都督,再由一位大將來做都督府長史,謝元深還繼續做應州刺史。

    可都督府設立後,還要編設平南軍,還要沿劍江等三條河,修三條驛路,開闢三條商路,沿路建立驛站、商市,屯堡等等。

    這位年輕的衛國公很有禮貌,拜訪時還特意準備了很珍貴的禮物。

    可他說的那些計劃,卻如刀子一般在東謝家身上亂割。

    老太夫人沒有當場翻臉,八十多歲的人了,成府較深,脾氣控制的很好。

    “衛公要在應州設都督府,置平南軍,修驛路,遷移民,建屯莊,這些主意很不錯,不過這些的關鍵還是在於老龍頭河等三條河的水運通航計劃。”

    老太夫人緩緩發言,“計劃是個好計劃,一旦真的能成功,老身也能想象到以後應州會是如何的熱鬧,只是我們東謝在這片地方數百年,沒有人比我們更熟悉這裏的一草一木,那三條河確實往下奔流,匯入更大的河流,甚至東入大海,但是僅在應州境內,這三條河要通航就都很困難·······”

    老太夫們說了一堆的困難,諸如險灘多,河水淺······

    秦琅面帶着微笑坐在那裏,靜靜的聽着她絮絮叨叨的說着。

    一會又說到什麼應州地僻戶少人窮,這麼大的工程,到時肯定勞民傷財,傷害百姓······

    賈務本坐在秦琅右手邊,他似乎也很不耐煩這老太婆的廢話,側頭對秦琅悄聲道,“我聽說皇太子跑到隴右去了,還跟着侯君集去青海平叛?這不是鬼扯蛋嗎?就沒有人能管一管,萬一真出個三長兩短的,哭都來不及吧?”

    “聖人估計也很無奈,咱們的太子殿下偷跑出西京,聖人能怎麼辦,總不能詔告天下,說太子如此胡來吧?總還得爲太子兜着點,終究是我大唐的皇太子,是儲君啊。”

    “可就真不怕出事?”賈務本問。

    “怕,誰能不怕呢,可兒子還年輕,一時魯莽,當爹的總得幫忙收拾亂攤子的。”秦琅嘆聲,他其實心裏又何嘗不擔心呢。

    他人在黔地,卻整天都在盯着隴右那邊。

    他真的很擔心承乾如今這麼作,在長安作一作還沒什麼,可萬一在青海作,人家可不會慣着你。

    戰場上刀槍無眼,真要有個三長兩短,誰也承擔不起啊。

    “這事越鬧越過份了,得管管了。”

    秦琅心想,當然要管,可問題是現在怎麼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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