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貞觀俗人 >第1076章 下馬威
    “如果我有罪,請神靈責罰,而不是讓我遇到秦琅。”

    深夜。

    雷關前,吐蕃使者噶爾東贊披着毯子坐在山崖下背風處,面向着一堆篝火,屬下在烤着肉。

    肉香四溢,噶爾東贊卻不爲所動,仍然愁眉不展。

    今天一大早,他就在虎服勇士的護衛下,再次來到了雷關前,叩關獻上贊普國書,還提交了禮單,並再三言明要去弔唁唐家秦忠武王和代贊普拜見魏國公等。

    可關上守將並沒放他們進關,禮物也沒收,幾封書信和夾附的禮單倒收進去了,卻只讓他們等着。

    這一等,就是清晨到日落,白天等到晚上。

    相隨的一百虎服勇士都已經很不耐煩,但東贊卻很有耐心,或者說經歷上次的失敗後,這位吐蕃內大臣如今變的耐心多了,他不可能轉頭回去,手裏的籌碼太少,回去了就只是失敗。

    身爲噶爾家族年輕一代的佼佼者,雖說東贊也三十多歲了,但卻也已經是吐蕃朝中重要大臣,雖還沒進入政務九大臣之列,也未能成爲大相下的九臣,可卻也已經做到了三班領班的四名內大臣之一。

    若不是先前出使失敗和攻關再敗,本來這次東征順利,他又能趁勢立功,那麼東贊是很有機會順勢就進入大相府,成爲小內相。可他搞砸了,這次不能再失敗了。

    唐人雖沒讓他入關,但也說讓他等着,所以還有希望。

    “唐人究竟何意?”

    一名身着虎皮褂、虎皮裙,外罩虎皮袍的噶爾子弟將烤好的羊肉遞上,一邊問。

    噶爾嘆了聲,“誰讓唐家如今佔據着上風,自然也就佔據主動了,等着吧,既然唐人只讓等着,說明還有機會。”

    “會不會又是唐人的什麼陰謀,或只是耍我們?”

    東贊看着這位家族的堂弟,他身着六勇飾,是吐蕃一等一的勇士,吐蕃尚勇好戰,對於有戰功的勇士賜以虎豹皮爲飾,除了虎皮褂虎皮裙虎皮袍外,還有虎皮做虎皮鞍和虎皮馬鐙墊項巾等。

    而贊普身邊還有更高級的侍衛勇士,更是穿着虎皮衣豹皮裙。

    這次他來,贊普特意讓他帶一百虎服勇士,一來是帶多了怕唐人誤會,二是帶少了又怕被唐人輕視,所以最後帶一百虎服勇士,數量不多又能展示實力。

    可誰知,人家唐人連關門都不開。

    東贊看着這一百名吐蕃虎服勇士們,他們的肩膀上還綴着一塊長方形的告身,是紅銅材質,上面又嵌了一些圖案。

    吐蕃國內改革,向贊普集權改,從原來的貴族部落聯盟制度,漸變成如今的贊普中央集權制度,不僅設立了中央和地方的各種官制,也有了較完整的官階制度。

    比如贊普授給官員們告身,以瑟瑟玉石金銀銅等六種材質區別,最高大瑟瑟最低紅銅,分爲六階十二等官告制度,也稱爲章飾。

    而在這六階十二等告身之下,還有鐵、木告身,用以頒給貴族官員之外的桂、庸階層。

    東贊旁邊這一百虎服勇士,就都有紅銅告身,雖然是六階十二等中最低階的,可這也說明這些身着虎皮,臂膀上綴有紅銅章飾的勇士,不僅僅是戰士,而且全是軍官,最低也是曹長。

    吐蕃的曹長,其實也是仿的唐朝官職名,唐朝邊軍鎮戍中也有兵曹參軍、倉曹參軍事等職,吐蕃人便乾脆在其百戶以下設曹,百戶有百夫長,曹有曹長。

    一百戶轄兩曹,一曹五十人,這曹其實就是相當於大唐府兵中的隊。

    大唐府兵的隊正是九品軍官,吐蕃人的曹長,也一樣有紅銅告身,是最低階的武官。

    不過吐蕃的曹長跟大唐的隊正都差不多,都是最基層的軍官,打仗的時候都是衝鋒在前,列陣也是排最前的,所以這些人論衝鋒、格鬥、騎射等都很強,但若說更高層面的東西,往往就不足了。

    論東贊雖說也很年輕,但他已經是吐蕃朝廷中三班中一班的六名領班大臣之一,格局和眼光當然與這些虎服曹長們不同。

    “等吧!”

    夜色下的雷關,只有燈火幾點,可論東贊卻清楚,這座讓吐蕃吃了大虧的雷關,看似狹小,可裏面絕對隱藏着千軍萬馬,那位威鎮四夷武動九州的魏國公秦琅,也必然就在那。

    剛纔他在心中默默的搜尋了一番所知的秦琅的事蹟,越想越驚歎,秦琅的事蹟若放在他們吐蕃,那簡直就是一位能讓人人傳唱的英雄啊。

    可偏偏這樣的人,卻成了吐蕃的對手。

    草率了,大意了。

    因秦瓊病逝,吐蕃傾國而來,本想攻破松州,以此威懾唐人,然後向當初對付泥婆羅和象雄一樣,逼他們和親下嫁公主,甚至讓他們放棄對諸羌的宗主權,誰能想到,這次能碰的頭破血流呢。

    也許吐蕃應當繼續對中原大唐示弱,繼續朝貢貿易,維持東面的穩定,先發兵向西,把象雄一舉滅掉,吞併象雄之後,可繼續進入西域,也可回頭再往北謀奪吐谷渾之地。

    往東直奔松州,如今看來真是一個草率到極點的戰略,只因一些貪念,便落的如今這結局。

    可現在後悔也沒用,當初制訂決策的時候,東贊也是全力贊成先東後北再往西戰略的,主要還是唐人這幾年擴張太快張太快,尤其是已經伸入了高原,不僅是兩戰之後徹底滅了吐谷渾,一舉把吐谷渾併入唐疆,而且他們對党項、西山諸羌的控制,已經越來越強。

    而秦瓊鎮守松州多年,這人又一直視吐蕃爲心腹之患,這幾年的部署也一直是針對吐蕃向東北方向擴張。

    秦瓊甚至都直接把城堡築到了犛牛河畔,已經抵到了蘇毗邊境上,甚至寧遠軍的夜不收都數次突入到蘇毗境內,這已經讓吐蕃上下都無法再忍受。

    入寇松州,與其說是一次冒險敲詐,倒不如說是想要拔除松州的持續擴張入侵。

    這次戰略冒險,失敗了。

    如今已經不是想着如何攻破松州,把唐人伸過界的手狠狠敲碎,而是要如何體面的退兵回去,並要保證唐人不會趁機大舉反攻了,起碼也要維持原有的邊界,要保持既有的緩衝區。

    但要做到這些,太難了。

    祿東贊心想,如果自己是秦琅,在眼下這種全面佔上風的情況下,只怕也未必會如吐蕃所願的。

    可偏偏戰場上一無所得,還連番大敗,如今也只能祈求談判桌上,能夠周旋些了。

    一夜冷風吹。

    天亮之後,祿東贊洗了把冷水臉,整理了下衣袍,便再次來到了雷關前,這次態度比昨天還更加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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