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一,大朝。
在京五品以上職事官,以及供奉常參官員,並侯爵以上勳貴,以及外地朝集使雲集上朝。
“昊天有命,皇王受之!”
今日大朝氣氛凝重,在朝會開始前,就已經有不少消息靈通之人知曉今天將有大事發生。而當翰林學士站在殿上,宣讀詔令,且以昊天有命,皇王受之爲開頭時。
所有人都知道,這將是不得了的大事。
因爲這種開頭,已經不是一般的詔令了,這種開頭幾乎就是皇帝即位詔令的開頭用詞,遠比以門下開頭的詔令規格高的多。
所有官員都豎起耳朵,緊張的聆聽着。
這段時間,朝堂政局詭譎,正向着一個極其驚人的方向發展,不少人都預感到了前進的方向,卻都不敢相信,因爲絕大多數人都覺得這不太可能,覺得如果真那樣後果太嚴重,皇帝不可能不清楚。
“皇后蘇氏懷執怨懟,數違教令。不能撫循它子,訓長異室。宮闈之內,若見鷹鸇。既無《關雎》之德,而有呂、霍之風,豈可託以幼孤,恭承明祀。
今遣司徒、宗正卿周王元禮持節,其上皇后璽綬。
罷退居上陽宮仙居殿,廢爲庶人,父母及兄弟,併除名,流嶺南。”
果然。
詔令一出,滿殿皆驚。
因爲今日大朝人太多,能站到殿中的基本上都是班序靠前的王公、高官,殿外還排着無數官員,他們只能等裏面一句句的通傳出來。
蘇皇后被廢。
這其實倒也不夠意外,因爲皇帝喊廢蘇氏喊了有十幾年了,甚至皇帝還是太子時,一開始時就不願意娶蘇氏爲太子妃,娶進東宮後就開始鬧離婚,甚至當初還因此差點弄的儲位不保。
蘇氏能熬了這麼二十多年,說實話,都早超出大家意料之外了。
今日被廢,一點不稀奇。
大臣們其實還在等更震驚的消息,因爲今天的這氣氛不可能只是廢個蘇氏。
一位翰林學士又捧着一個紫檀木盒來到翰林院大學士面前。
盒子打開,又是一道詔令。
大學士上官儀展開,面無表情。
“廢皇太子象爲庶人詔!”
這句話一出,殿中有些喧譁,倒不是驚訝,反而更多的是一種果然如此的意思。
“太子之位,實爲國本,苟非其人,不可虛立。自古儲副,或有不才,長惡不悛,仍令守器,皆由情溺寵愛,失於至理,致使宗室傾亡,蒼生塗地。”
“由此言之,天下安危,系乎上嗣,大業傳世,豈不重哉!”
“皇太子象,地則居長,情所鍾愛,初登大位,即建春宮,冀德業日新,隆茲負荷。而性識庸闇,仁孝無聞,暱近小人,倭任奸佞,前後衍釁,難以具紀。”
“但百姓者,天之百姓,朕恭天命,屬當安育,雖欲愛子,實畏上靈,豈敢以不肖之子,而亂天下?”
“象及其男女爲王、公主者,並可廢爲庶人,顧惟兆庶,事不獲已,興言及此,良深愧嘆!”
李象終究還是被廢了。
這位皇長子說到底就是缺少根基,他母親裴氏,本是裴寂孫女,裴寂獲罪後沒入掖庭爲奴,後入東宮,地位卑賤,更慘的是裴氏雖然得當時爲太子的李胤恩寵,可最後卻是被李世民親自下旨賜死於東宮的。
李世民在位時,李象地位還算穩固,李世民一死,李象和蘇氏地位就都不穩,李象了曾多次主動請辭太子之位,終究還是到了如今這天。
蘇氏被廢后,做爲蘇氏繼子的太子李象,又沒有強大的母系家族勢力支持,自然也就坐不穩太子之位。
當今天子可不是李世民那樣的皇帝,在易儲的事情上曾經反覆動搖,李胤是早就想換儲,只是一直沒到合適的時機而已。
李象終究本只是庶長,生母身份卑微,嫡母又不得寵,這個下場早就預見了。只是大家沒料到的是,皇帝對這個庶長子還真是沒有半分感情。
直接貶爲庶人,居然連個王爵都沒保留。
說來李象又何其無辜,這位皇太子在位十四年,也沒有什麼過錯,一直謹慎小心,平時生怕哪裏做錯了,可結果最後還是直接廢爲庶人,並流放西域。
又一位翰林學士捧着紫檀木盒上前。
殿中大臣們無不動容。
看樣子,今天大事一件接一件啊。
“秦貴妃、秦淑妃,惑於巫祝,皆廢爲庶人,其男女爲王、公主者,並廢庶人,皆流放房州,母及兄弟,並削奪誥命封爵官職爲庶人。唯太師、齊王秦琅功高勳著,特免。”
這道詔令出來,頓時引起了巨大的驚呼聲。
雖然有不少人料到可能會有這事,但真發生了後,還是令人驚訝的。
好多人驚訝皇帝居然真敢對秦家下刀。
雖然秦琅免受株連,但秦琅的那些兄弟可就都沒逃過這劫,齊國公秦珣奪爵免職,還被收回了世封松州都督職。
秦懷道幾兄弟也都被奪了推恩世封松州都督府下縣令,以及官職爵位。
皆除籍爲庶人,連崔氏的誥命都給剝奪了。
好在只是奪了世封爵位官階官職,財產什麼的沒動,也沒流放嶺南或是西域。
最重要的是,秦琅這次沒受牽連,這讓不少人又覺得這事情似乎又還留有餘地,否則若是這次把秦琅也給削爵奪封,那估計後果就嚴重了。
就算是現在這樣,殿中也有很多人在心裏嘀咕,呂宋那位南海聖人,真能沉的住氣?
倒是秦家二妃以及他們生的八位皇子五位公主跟着一起貶爲庶人,還都要流放到山南房州去圈禁,倒沒人覺得意外。
政治鬥爭不就如此,沒有被賜自盡什麼的,都已經算不錯了。
人家太子李象又沒錯,結果直接廢爲庶人呢。
有人在想,也許等八位皇子流放到房州後,到時皇帝也會找由頭再恢復個國公或是郡王爵位,然後再授個散階虛銜什麼的,就呆在房州閒着了。
政事堂宰相,樞密院執政,還有轉運司計相、御史臺長,加上翰林院學士,這些朝廷的頭頭腦腦們沒有一個站出來反對的。
其它王公們就更不可能站出來了。
事實上,能夠在殿上宣讀詔書,其實就是皇帝前期已經跟這些人通過氣,並取得了他們的支持了,反正皇帝有的是手段,讓他們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