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貞觀俗人 >第195章 走私
    傍晚。

    涇陽碼頭。

    鄭弘績帶着兩個家丁入城,買回了燒鵝和羊肉,挑了兩筐時鮮果蔬,又買了兩壇國公美酒。碼頭邊的船工燒了兩條涇河大鯉魚,幾十個漢子圍在一起,快活的喝酒喫肉,猜拳行令。

    旁邊還有好幾個涇陽城裏一起帶回來的妓院女子陪着喝酒取樂。

    “他孃的,這如今物價貴的驚人,今天就買這麼些個東西,往日也就二三千錢的事,如今卻花了十倍不止。要不是咱們常走這段,甚至有錢如今都買不着這些酒肉,尤其是這酒,現在可是都藏着偷賣,只賣老顧客。”鄭弘績喝着酒,對父親鄭元睿說道。

    “朝廷沒本事,自然就這樣。一遇點災荒,就禁屠沽,本末倒治。”鄭元睿在隋朝時當過祕書郎,就是旁邊這個現在罵粗口的兒子,也在武德初年當過費縣令,只不過如今爺倆都是無官無職的山野閒人。

    大家一邊喫着肉喝着酒,擁着女人猜拳行令,一邊還不時的罵上幾句朝廷無道等等。

    正酒酣耳熱,碼頭上突然來了一支隊伍,個個穿着整齊的差役皁袍,人人手裏提着槍棒。

    當頭一個穿着皁袍腰佩橫刀,冷冷的望着這羣有些格格不入,甚至是肆無忌憚的傢伙。

    一名差役上前高喊,“奉鎮撫司之命,所有關津碼頭的行商、貨物,統統檢查,若有抗拒者,一律拘捕嚴辦!”

    碼頭上鄭家這夥人卻並不在意,依然繼續喝酒。

    “放心,在這涇陽縣內,咱們家上上下下早喂熟了。”鄭元睿不以爲意道。

    涇河雖然全長千里,是渭河最大支流,但發源於隴山老龍潭的涇河,卻並不是一條適合通航水運的河流,尤其是涇陽段,全長雖有八十里,可河水流量季節差異太大。

    夏秋遇雨暴漲,不能行船。春冬枯水,行不了船。河兩岸地勢平坦,陸上交通便利,因此平時交通主要靠陸上,要往來兩岸,則主要靠擺渡,並沒有橋樑,因爲水量無常,修橋不易,擺渡便成最佳方案。

    從涇陽縣往長安去,必須得跨越涇河,於是從河西隴右朔方過往長安,涇陽就是必經之站,這涇河碼頭,於是也便十分熱鬧。

    有渡口碼頭,便會有渡船,有船工,有船工力夫。

    也有了碼頭草市。

    鄭弘績倒沒父親那麼淡定,雖然經常走這碼頭,也跟縣城裏的官吏們熟,可眼下不比平時,更不用說現在碼頭上堆積的那些貨,着實有些不能見人。

    “你們要運貨過河?從哪來,往哪去,是什麼貨?”

    班頭帶着手下過來,大聲吆喝。

    “老佐,我們是去岐州的,就是從豳州來的。”鄭弘績站起來,笑着應道。

    帶隊的只是個衙役小班頭,被稱聲老佐,還是挺受用的,畢竟衙門裏的曹佐雖然只是小吏,但對於他們來說也是敬稱了。

    “什麼貨?”

    “沒啥,就是些木炭。”鄭弘績答道。

    “木炭?”那班頭看了眼那一大堆的貨物,雖然被草簾蓋起,可看着也不太像木炭啊。再說了,也沒聽說從豳州往岐州運木炭的。“岐州沒木炭嗎?”

    “老佐,是這樣的,這些炭都是上好的銀炭。”

    班頭倒也沒聽他一面之詞,“按上面規定,得抽檢驗貨,讓人找開檢查。”

    這時鄭元睿上前來,“這些上佐,這貨是鄭家的,行個方便。”說着,他拿出一塊銀鋌出來,悄悄塞進班頭手裏。

    班頭低頭瞧了眼,手又摸了摸,最後還拿指甲在上面掐了一下,心裏尋思着,這銀鋌起碼五兩,這可是一筆橫財,就算分出點給兄弟,自己拿個大頭,也不得了了。

    這樣飛來的橫財平時哪有機會,雖然明擺着對方的貨有問題,但這銀子不要纔是傻瓜,管他的貨是什麼,更何況,人家還提到了鄭家。

    “鄭家,哪個鄭家?”

    鄭元睿便道,“這天底下哪個鄭家名氣最響亮,我說的便是哪個鄭家。”

    “滎陽鄭氏?”班頭心裏一驚。

    鄭元睿有些得意的笑笑,“兄臺給個方便,以後有事,可隨時來找我鄭家幫忙。”

    這班頭嚇了一跳,想不到居然是滎陽鄭氏,當下便十分客氣的道,“一定一定,多有打擾,告辭。”

    他收起銀子,轉手走到手下前,把手一揮,“弟兄們,走吧,那裏裝的都是些木炭,我都看過了。”

    這班頭把縣中差役帶走後,鄭元睿便繼續招呼人喝酒。

    他左擁右抱,對那離去的班頭心裏鄙夷萬分,不過區區幾兩銀子,便當是打發了個叫花子吧。

    酒纔剛繼續喝沒多久,結果又來了一支人馬。

    鄭弘績不滿的道,“那些傢伙莫不是貪的無厭?”

    鄭元睿道,“你去看下,若是來要錢的,隨便打發幾個是了,不要跟他們多糾纏,現在這個時候,咱們也小心一些。”

     

    ;鄭弘績過去,只見這次來的人更多,爲首之人居然還是位穿着青袍的官員。

    “本官涇陽尉,大家不要驚慌,例行檢查。”

    鄭弘績上前,“見過縣尉,我們剛剛已經被檢查過了。”

    縣尉冷眼打量着他,“誰檢查的?”

    “一位皁袍班頭,絡腮鬍子的。”

    縣尉看着那一大堆很顯眼的貨物,“你這些貨是什麼?”

    “銀炭,從邠州運往岐州的,剛剛那位班頭已經打開檢查過了。”

    “銀炭?這一大堆都是銀炭?”

    “正是!”

    縣尉並不理會他,“來人,把草編掀開,抽檢!”

    “少府,這些貨都檢查過了,再查一次,一會又得再裝,眼看都天黑了,行個方便。”鄭弘績小聲道,“這是滎陽鄭家的貨,我們耽誤不起。”

    “開箱檢查!”那位縣尉並不理會什麼滎陽鄭氏。

    鄭元睿見狀不對,也走了過來。

    他叉手見禮,“少府可否移步說話?”

    “有話就說!”

    鄭元睿還沒見過這樣的縣尉,“實不相瞞,這些銀炭是送往歧州鄭刺史那去的。”說着,他故伎重施,這次直接拿出了三個豬腰銀鋌。

    “你敢行賄本官?”

    縣尉抓住鄭元睿的手,他手裏那三塊銀子就在夕陽下發着銀光。

    這下鄭元睿也有些愣住,怎麼碰上這麼個人?

    “來人,將這些大膽刁民全都給抓起來,把那貨都打開檢查!”

    “去,立即去請鎮撫司的人過來。”

    一隊差役衝上前,掀開草編,於是底下的貨物暴露出來。

    “少府,這裏是糧食!”

    “這裏也是糧食!”

    “全是糧食,還是碾好的粟米!”

    縣尉走過去,發現那一堆貨物,已經打開的裏面,全是黃澄澄的碾好粟米。

    他心裏粗略估摸一下,一袋約摸半石重,這麼一大堆,得有上千石。

    這種時候,居然悄悄的弄來這麼多糧食,這明顯就是走私了。

    “你們敢在饑荒之時,公然走私糧食?好大的膽子!”

    “我們不是走私,這是運去岐州售賣的。”

    “售賣?售賣你謊稱是銀炭?難道你不知道朝廷早有詔令,對於災區之外的糧食,販運入關銷售,都會給予放行嗎,但是進入災區前都要進行登記,你們故意隱瞞,還敢說不是走私?”

    鄭元睿也沒有料到會碰到這樣的縣尉,於是乾脆理了理衣襟,“帶我去見你們王縣令,我與他是老相識了。”

    縣尉倒是不懼他這模樣,“如今是什麼時候,你以爲認識縣令就可凌駕於律法之上?”

    縣尉派人查封這些糧食,然後押着鄭元睿等進了縣城。

    涇陽令見到鄭元睿有些意外。

    “鄭兄這是?”

    鄭元睿道,“你手下這位縣尉倒是硬的很,我不過是把自家豳州莊上的糧食運去岐州,結果他非要說我走私犯法,如今不但沒收我的糧食,還要拘我下獄呢。”

    姓王的縣令跟鄭元睿確實很熟,甚至還是姻親,他是太原王氏家族子弟,而鄭元睿呢,他父親鄭詮,伯父是鄭誠鄭譯。鄭譯子鄭元璹現任岐州刺史,鄭誠子鄭善果之前是大理寺卿民部尚書太子左庶子。

    他是正宗的滎陽鄭氏,隋朝時做過祕書郎,入唐後雖無出仕,可畢竟滎陽鄭氏子。

    鄭家和王家也是常有聯姻的。

    “王兄,我這還趕着去岐州,實不相瞞,這糧是送去給我德芳阿兄的。你讓人給我把糧交還,我也不在你這逗留,等我回來時,再來拜訪。”

    正說着,一名身着錦衣的漢子進來。

    “王縣令,聽聞抓到走私販糧的傢伙了?”

    王縣令站起來,“秦公子,這是一個誤會!”

    “誤會?”

    錦衣漢子聽完,“既然人贓並獲,又談何誤會?難道只因這人是滎陽鄭氏子?”

    “秦公子·······”

    “王縣令,你可不要跟着一起犯糊塗,我也告訴你,鎮撫使翼國公剛好送平章事齊國公出京都督捕蝗路過,這事你親自跟他解釋吧。”

    王縣令一聽秦瓊秦琅父子來了,當下也不由的有些膽怯了,在一般人面前太原王氏和滎陽鄭氏的名頭還很響亮,可在這兩位尤其是那位小秦學士面前,只怕就沒什麼作用了。人家之前打鄭氏的臉可不止一次。

    “齊國公、翼國公到涇陽了嗎?現在何處,下官這就前去迎接!”王縣令趕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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