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汽車需要兩天時間,那邊會派專車來接,看樣子對他十分上心,人還沒來,就先把病歷資料寄了一部分過來。
可能是怕醫生一個不注意,把他放跑了吧。
那位老醫生姓楊,已經從業三十多年,在這家醫院裏頗有威望,因爲年紀漸大,自請辭去主治醫師工作,退居二線。
趙一夜很少出去走動,楊醫生偶爾過來會勸兩句,連天大雪,醫院怕病人滑倒有專人打掃,只不過沒有風景能欣賞。
他沒有隨身物品,連手機都沒有,護工們一言不發辦了交接手續,就算正式把人接收了。
這家醫院歷史悠久,規模很大,裏面目前有七百多個病人,共分六個病區,開了兩家分院挪出去一部分,本部約三百人左右。
本部又有六個病區,每個病區五十人,管理井井有條。這些內容都是趙一夜隨手翻到的宣傳冊內容。
幾個護工時刻不離跟着,趙一夜本來就沒有逃跑的打算,所以一路上氣氛非常尷尬。
對一個病人監視的這麼嚴,趙一夜心中更篤定這事有貓膩,他自己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診斷報告,不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內容。
看這個監視的程度,最少得是重度症狀。
一個人到底有沒有病,自己是沒法判斷的。周圍的人都說一個人有病,就算這個人沒病,時日推移,也會懷疑自己。
趙一夜對這些建築有種本能的厭惡感,身上穿着病號服的他,在這個醫院裏,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個人。
牆壁和天花板都重新粉刷過,窗戶外面的護欄也是新換的,所有通向外界的通道全都被人爲封死,這地方就是一個密不透風的監牢。
他有自己的病房,按照護工們的說法,這就是他原來那間。作息表是投影在牆上的,有時候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也沒有人管。
精神病怎麼會去看這個,尤其這裏是重病區,根本沒有幾個可以正常交流的人,這東西當然沒必要花錢維修。
趙一夜一路上都十分安靜,那幾個護工也沒有對此感到驚訝,足以證明他之前沒有過鬧事的行爲。
每天有一個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其實就是被人推着出去看看,在走廊裏或者食堂之類的地方敷衍着轉一轉。
至於自由活動室,那個只有輕度病人才能去,他們是沒有這樣的優待的。
趙一夜無法判斷自己在這裏待了多久,因爲他沒有朋友,也沒有交流對象,房間裏沒有能做記號的地方。
休息一晚,明天會見主治醫師。那個護工像個機器一樣甩出這句話,將他推進屋子裏,便迅速離開。
路途顛簸,他已經沒有精力去想別的,直接倒頭就睡。
半夜的時候,外面走廊上傳來清晰的腳步聲,將他從睡夢中喚醒。
自從回到現實世界,他的睏意又回來了,這次醒來,實在是因爲這聲音太大了像是在敲鼓一樣。
這醫院也太不專業了吧,半夜搞這個,巡視也不應該這麼大聲音,趙一夜有點崩潰。
門上的探視口關着,他看不到外面,貼在門口聽了一會,那個聲音是從走廊深處傳來的,而且人正往這邊走。
趙一夜悄悄躺回牀上,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監控攝像頭,熄燈後,這東西在反射爲數不多的光線。
窗戶在非常高的位置,是一個很小的長方形,他跳起來也夠不到,上面手指粗細的鋼筋縱橫交錯,幾乎將小口完全封閉。
他背對着門躺下,看唯一的那點光源。
這時,身後的門發出輕微響動,有人打開了探視口,正在朝他這個方向看。
反正不是護工就是保安,沒必要回頭,趙一夜乾脆閉上眼睛,不去理門外那個人,這種環境下,不論誰看到誰都很恐怖。
自從他的探視口被打開後,走廊上的腳步聲也消失了,也許現在站在門外的就是那個在走廊上活動的人。
直覺告訴他,不要回頭。
過了大概五六分鐘,那人終於看夠了,將小口合上,走廊上再次響起腳步聲。
正常人長年累月待在這種環境下,沒瘋的都會被嚇瘋,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監控,沒有任何人身自由可言,趙一夜很好奇,是誰把他送進來的。
早晨喫飯的功夫,走廊上不斷響起鬼哭狼嚎的聲音,女人的哭罵和男人的大笑同時響起,怎是一個“吵”字能形容出來的
聽說自己又多了一位病友,還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這是他從門口護工那裏聽來的。
他在這個病區裏面,算是模範病號,從來不吵不鬧,也不對醫護人員實施暴力行爲,安靜聽話,是護工非常喜歡的那種類型。
在極致的吵鬧聲中,護工進來收走了盤子,爲他準備好出門的“裝備”,將他推離生活室。
他們在一扇黃色的門前停下,護工上前去敲了敲門,得到肯定答覆後,將他放到房間裏離開了。
“你好,好久不見。”男人笑眯眯地伸出手,向他發出握手的邀請。
趙一夜遲疑了一下,還是握了上去。又排除一項,自己沒有強烈的攻擊傾向,情緒也比較穩定。
“你還記得我叫什麼嗎”他給趙一夜倒了杯水,整理了一下桌上散亂的文件,坐在桌子對面。
“不記得。”趙一夜實話實說。
男人露出遺憾的表情,像是安撫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關係,就當我們重新認識,我叫周景輝,是你的主治醫師,負責你的病情已經四年了。”
四年那看來自己入院最少得有四年,從他的表現來看,自己好像不是第一次失憶了。
“我以前也忘記過嗎你的名字”趙一夜看着他。
“按照病歷上記載的,你是第六次發生這種情況。”他一直保持着微笑,房間裏響起水燒開的沸騰聲,霧氣從桌邊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