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長生約 >第二十一章 不老情兩生(中)
    周生爲止是從蘇地裂崩前說起的。

    關於蘇地裂崩這一段歷史,蘇地人人盡知,史籍上也多有記載。

    是前朝三十一年時,天上衆神紛爭混戰,殃及凡間,八月初某一天夜裏戰事驚擾地龍翻了身,天搖地動,又有四十八個大雷沿北起流空、南至現今屏城一線連劈了一宿,將現今這塊蘇地生生自前朝大地劈了開來。

    初初時候不過是一道二百步寬的巨縫,深不可測,有水自底下溢出,不過是成了一條河,能連橋或乘船往來。朝廷頒旨在各地修了橋,攏共八十座,將蘇地沿岸與大地沿岸相連接,像將兩塊破布相連的補丁,倒也無差無礙。

    但等到次年九月中,地龍又翻身,當夜裏又是四十九個大雷在河中連續劈打,打得河浪滔天,河水沸騰,大地底下陣陣轟鳴,恰逢南海掀了巨浪,海水一灌,八十座橋齊齊斷裂。

    其後不過三四日光景,蘇地竟與大地越離越遠,似地下有物將蘇地拖入東海中。

    等到七日後,站在蘇地沿岸都已看不見大地,四周俱是海水。有能觀星象的夜裏查觀,蘇地已是深在東海中央。

    裂崩後,蘇地大亂,分裂十二城,紛爭三十餘年,此期間鬼魅大盛,神魔橫行,妖異事層出。後由當今蘇尊的先祖順應天意,又得了神助,將蘇地一統了,改稱蘇地,仍以前朝帝皇爲主,不稱帝,只自稱尊,襲前朝舊制。

    花三自祕史中讀過,蘇地自前朝大地中裂崩出去,是因蘇地出了個不得了的東西,震驚九天。但這東西到底是什麼,修祕史的大概因爲不清楚,也是語焉不詳的,只記載說有佛家人說破,道蘇地底下有十六隻巨龜,輪流將蘇地背駝,遊蕩於東海中,龜陣中鎮着的便是這個震驚九天的東西,以萬年寒鐵造的鐵鏈鎖住,由巨龜看守,蘇地不過是因地利成了一塊鎮符,不叫這東西出來危害天地罷了。

    花三那時讀到這處時,尚且年幼,還與隨伺身側的人笑談:“都說人如螻蟻、命如草芥,看前朝地圖,蘇地也是佔了前朝三分之一不止的,這樣大的土地在天人眼中卻不過是一紙鎮符。”

    那隨伺身側的還曾回到:“天人眼界廣闊,三界如一又不如一,可大又不可大。人不過一世,天地卻不老,孰輕孰重,取誰舍誰,只是一念明滅罷了。”

    花三那時不明白,兩三年經了大事後便懂得了。莫說老如天地,人活一世也有重要或不重要的東西、必要或不必要的東西,遇事時候如何取捨爲妙,自然是取重棄輕爲好。

    要從蘇地裂崩前說起,周生爲止先交代了自己的身世,說是:

    “我是前朝二年生人,家祖曾在朝中居要職,家父卸甲前是鎮守西北漠疆的將軍王,卸甲後承蒙先帝厚愛,封了爵位,在朝中做中書右相,掌管中書省。

    我母親是先帝韋貴妃的堂妹,與韋貴妃私情甚厚,因此我自小能隨我母親在宮中出入,與先帝的第八位公主婉瑜青梅竹馬,長久相處下來,也曾私許終身。

    我十二歲起便在朝中任官職,一路平步青雲,到十五歲時因屢樹奇功,先帝招我做了駙馬。十六歲娶了婉瑜,與她二人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也過了一段此生至美滿的日子。”

    周生爲止憶起以往,面上有些動容,眼中滿是心底溢出的快意,懷裏的婉瑜似是聽見了,面上也是微微一動,嘴角含春,半睜的眼中流出濃情蜜意。二人相擁着,側臉貼着額際,襯着身後落在開闊河面上隨水波閃耀的點點晨光,此情此景,叫花三也是心底一動。

    以周生爲止的出身,只要沒有大風浪,怕是要這麼平平順順過一生的,那大概也是他心裏所願吧

    他心裏向來只有婉瑜一人,入朝做官、屢破奇案建功,是爲了夯實基礎能娶婉瑜。甚至後來主動參與到幾個皇子的奪嫡黨爭中,竭盡所能力保與婉瑜一母同胞的太子繼位,也都是爲了婉瑜一個人罷了。

    婉瑜歡喜了,他便歡喜了。婉瑜過得好,他便覺得好了。

    但奈何天從來不遂人願,帝位之爭,血腥殘酷,成者王,敗者亡,向來如此。

    先帝駕崩當日,九皇子篡改聖旨、領兵封了皇城,助三皇子登上了皇位。太子一黨慘敗,一衆人被誣衊成舉兵逼宮的逆賊,太子被投入天牢,黨羽被誅殺,但凡以往表明過支持太子的,連坐。

    一時間帝都血流成河,人心惶惶。

    他雖是年輕,但也曾是先帝眼前的紅人,是太子黨中最得力的那一個,新帝向來視他爲眼中釘肉中刺,即位的第二道聖旨,便直指周生家。

    誅九族,抄家,偌大的周生家,一夜傾覆了。

    周生爲止在密友相助下僥倖逃脫,得以苟活,暫時遠離帝都,逃難在父親曾守過的漠疆一帶。

    婉瑜因是先帝最寵愛的女兒,得新帝開恩,不受株連,只褫奪公主封號,囚在自己寢宮中,暫禁足不得外出。

    周生爲止說到此處,雙目泛紅,將懷裏的婉瑜緊了一緊。婉瑜也是有些悲慟,含淚垂目。

    周生爲止又說道:“婉瑜被囚在宮中,我也曾想方設法打探她的消息,但卻毫無消息從宮中傳回來。我爲了躲新帝的追捕,四處遊蕩,不敢在同一地多待一段時日,等到先父生前摯友用一個假的周生爲止的死屍叫新帝信我已在漠疆戰亂中死了,李代桃僵叫我金蟬脫了殼,我方能託了個假身份回到了帝都。”

    重回故地,已是五年後,五年間他歷經了許多事,結識了許多人,但那些人和事都不足以阻攔他冒着危險回帝都找婉瑜的心。

    婉瑜就是他的心,是他的命,是他看得比他的命更重要的東西。

    回帝都當日,恰好是元宵,街頭巷尾處處張燈結綵,彩車載着歌者舞者在主街道來回巡遊,男女老少各自結伴掛燈籠、猜燈謎。帝都歷經了一場奪嫡大亂,在新帝治理下又開始興盛起來,甚至顯現出比先帝在位時更繁盛的光景。

    他孑孓一人獨行在熱鬧的帝都中,心裏想着的念着的都是婉瑜。

    等他尋到先前助他逃脫的密友那處,得來的卻不是好消息。

    一年前,西南蠻族番孛的首領遣使來給新帝示好並求親,新帝年輕,女兒尚年幼,先帝的公主又只剩下了婉瑜一個,新帝便下旨將婉瑜當做和親公主嫁了過去。

    婉瑜順從接旨,當日夜裏卻服了鶴頂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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