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火海中，滿身血污的漢子兩眼血紅，拼盡最後一絲力氣衝牆外的小女孩大吼快跑
瘦弱的少年扯着小女孩拼命的往前跑，身後，一羣蒙面人緊追不捨。
劍鋒呼嘯着劈過來，劍上的血珠子甩到她臉上
錦熙一激靈猛的坐起來，近乎本能的拔下頭上那枝鋒利的鎏金福字釵對準帳子外面。
帳子外面，窗紙微微泛藍，除了遠遠傳來幾聲含糊不清的狗吠，院裏院外一片安靜。
她伸手摸了摸臉，臉上沒有血，也沒有人追來
原來是夢
銘心刻骨的一幕，即便是在夢裏，也清晰無比
錦熙緩緩籲出一口氣，把釵子收回來。
又坐了一會兒，等心跳徹底平復正常，這才起牀仔細的梳洗打扮。
今天是冬月初一，是選秀的日子。
天還沒大亮，瀘州城裏已經開了鍋似的，大街小巷數不清的媳婦婆子陪着些大姑娘往城西貢院走。大姑娘娘去貢院當然不是去考科舉，她們都是應選的姑娘，去貢院驗身子。
在貢院這種讀書人考功名的地方給女人驗身評等簡直是有辱斯文，大冬天的選秀也不合規矩。
放到平時，那些學子文士早就得上躥下跳的鬧騰了。可現在，他們非但沒鬧反但暗搓搓的着急，生怕自家閨女姐妺侄女外甥女的選不上。恨不得自已也變成女人，參加選秀。
這次選秀的條件格外寬鬆不說，宮裏還空着不少份位等着新人入宮呢。
就算落選沒當上娘娘，也不會像以往那樣留下做宮女，而是會分派到四個成年的皇子身邊伺候，除了太子納了側妃，其他皇子可都沒娶親呢。
就算當不成正妃，當個側妃、良娣，最不濟做個淑人，那也是貴人，祖宗八輩都跟着沾光。
再選不上的，也會給一筆銀子，由官府安排車馬好好的送回來。只當是去京城轉一圈，長見識去了。
有這樣的好事兒，誰還在乎是不是大冬天選秀，是不是在貢院驗身子。
貢院前的廣場上早就搭起圍欄，幾個衙役把着入口，應選的姑娘們憑着應選文書才能進去。正如錦熙所料，天還沒大亮，凍了一宿的衙役哪有心思細看，只要姑娘們手裏有文書，就放人進圍欄。
反正後頭還有兩道關卡，出不了岔子。
進了圍欄的姑娘，一個個踮着腳伸長脖子朝貢院大門的方向張望。
錦熙夾在人羣中，一臉平靜，攏在袖子裏的手卻緊緊捏着一條單獨放好的帕子。
等了這麼多年，成敗在此一舉
卯時一到，貢院東側門吱呀一聲開了條二尺寬的縫開始放人。
心急火燎的姑娘們一窩蜂的往前涌，錦熙側身讓開人羣，遠遠的看見李師爺從門口鑽出來，這纔跟着大隊往裏走。
李師爺站在大門口，熱心的幫着守門的衙役驗看應選文書。
驗到錦熙，他飛快的自已袖子裏的假文書把錦熙手裏的真文書換掉，又壓低聲音飛快的道：“知府大人馬上就到，你先想辦法引人注目，我好有機會幫你說話。”
錦熙微微點頭，快步進門。門內還有一道驗文書的關卡，應選的姑娘實在太多，這道關卡的衙役接過文書胡亂瞥了一眼，也沒和名冊比對就把錦熙放進去。
大門內是一塊方方正正的空場地，沒景緻也沒裝飾，只孤零零的長着一棵半死不活的夫子松。
四周高直峭立的青磚牆把頭頂的天都收束成窄小的一塊，就這一方窄小的天還被東配樓的陰影擋住一半，天光更加黯淡。四周廡房飛檐上立着各式獸頭，陰鬱猙獰。
兩側月洞門外就是考棚，一格一格巴掌大的地方，綿延不盡，黑黢黢的像一張張血盆大口。
正房臺階上和廡房前站滿衙役，個個腰裏挎着刀，手裏拎着棍，盯着進來的姑娘們上下打量。
冷不丁到了這樣的地方，又瞧見這樣的陣勢。姑娘們的興奮與激動一下全成了震驚和害怕，不由自主的往四周躲。空場四周的人越擠越多，反倒把正中騰出一塊空地。
錦熙進門朝四下瞥了一眼，往人多的地方走不夠顯眼，直接往空地裏走雖然顯眼，卻太刻意了。她腳步微頓，跟在她身後的那個姑娘卻被眼前的陣勢嚇住了，不管不顧，一把推開她，撒腿就往人堆裏跑。
錦熙脣角一翹，借勢往前踉蹌兩步，悄悄鬆開手裏捏着的應選文書。輕飄飄的紙被風一吹，打着旋飄到空地裏，她只好追上去撿。
空場中間突然多了個姑娘，方圓三四尺之內一個人也沒有，院中無數雙眼睛一下子都落到她身上。
錦熙把文書撿起來收好，擡頭往四下瞥了一眼。
她這一擡頭，衆人不由的瞪大眼睛。
這姑娘長的也太好看了，肌膚細白如凝脂，完全看不到毛孔。眉若春山，細細長長的攏着一汪水眸。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啊
眸珠漆黑剔透，眸仁雪白無塵，彷彿漾着半透明的水色。不過是一瞥，每個人都心頭一顫，都覺的自已被那汪水色裹在裏頭了。
趙元傑站在東配樓窗前，透過窗縫瞥了一眼，失聲低呼，“買包子那丫頭也來應選了”
趙元侃瞥了她一眼，便望向圍牆外，森冷的眸底平靜無波，好像根本不記着她是誰。
趙元傑的目光卻再也收不回來了，陰瑟瑟的天氣，四周的景物都暗淡無光。可她，就往那兒一站，什麼動作都沒有，就讓人移不開眼睛。
像是一塊透亮的水晶，乾淨清冽，那種描繪不出的氣質，驚豔中又令人自慚形穢。
被衆人盯着，她兩頰漾起的一抹羞紅，像一盞葡萄釀打翻在雪白的緞子上，說不出的嬌媚秀麗。
趙元傑心底莫名的一顫，悄悄掩上窗子，不敢再看。
門外不斷的有人進來，不大會兒功夫錦熙周圍也站滿了人，沒人再盯着她看。
錦熙這才假裝整理鬢髮，飛快的朝東配樓的方向瞥了一眼。
東配樓門窗緊閉，沒有人
錦熙微微擰眉，剛纔她假裝丟了文書往場地中間跑的時候，感覺那裏有道目光落到她身上，鋒利的像刀，冷的像冰。無形的威壓，比院中那無數雙眼睛盯着她，更讓她不安。
難道是她的錯覺，是她太緊張了
深深吸口氣，錦熙慢慢挺直腰背，從袖袋中摸出那枝寬大鋒利的福字釵插到頭上。
不管是不是她的錯覺，不管那裏是不是藏着什麼人。
到了這一步，她無路可退，要麼認親成功，要麼死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