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傾世鳳謀 >第044章 勸人亦是勸已
    女人沉默安靜的坐在那裏,微微低頭纖長的睫毛落下一片陰影擋住眸色,看不清表情。可不知爲什麼,趙元侃有種感覺,這女人是明白自已這麼做的用意的。

    他眸色微凝,半晌面無表情的把符氏的許諾和證詞遞過去。不論她想幹什麼,此刻,他願意成全她。

    錦熙有些意外,僵了一下伸手接過來,默默的收進袖袋。雖然是意外的收穫,她心裏卻一絲歡喜都沒有,反倒無比沉重。這是以她爲餌的補償,是她出面敲詐符氏的報酬,亦是她與他同坐一條船的契約。雖然可以拿捏符氏和靖國公府,達到自已的目地,可說到底這些是香福巷幾十條人命換來的。這代價太大了

    一柱香的功夫,李師爺已替羅平錄好了口供捧到趙元侃跟前。

    趙元侃剛要接,趙元傑卻一拳砸在椅子扶手上,粗大厚實的棗木扶手應聲碎斷,飛濺的木屑劃破手背,血珠子殷殷而落。他騰的起身大步出了王家祠堂。

    趙元侃接供狀的手微僵,頓了一下接過供狀,從頭細看。神色無波,好像根本沒把趙元傑突如其來的怒氣放在心上。可從錦熙的角度瞧過去,卻看見狀紙遮擋下他手握成拳,因握的太用力,指節已隱隱泛白。

    想來,他也是怒的,只是極力隱忍而已。

    祠堂門洞開,冷風鑽進來,燭火搖曳不定,狀紙上的蠅頭小楷跟着模糊起來。錦熙忙伸手擋住風,燭火慢慢安定,字跡重新清晰。

    她鬆開手,擡頭卻見趙元侃正盯着她瞧,鷹翼面具下,那雙冰眸似乎染上了一絲燭火的暖意。習慣被他那雙冰眸審視,這抹突如其來的暖意令錦熙有些失措,她飛快的移開目光。

    冰眸微閃,目光落在她髮髻上那枝鎏金釵匕上,趙元侃眼中那抹暖意也一點點變成思量。

    斗室之間,呼吸相聞,滿口都是他身上青棘香的味道。錦熙坐立不安,隨意扯個藉口出來,邁出門檻的瞬間,才察覺自已慌亂的不像話。迎着風站了好半天,她才漸漸穩住了心神。

    不遠處,已有人買回了棺木,一具具屍骨放入棺木,嗚嗚咽咽的哭聲此起彼伏,連成一片。

    趙元傑遠遠的看着,回手一拳砸在身邊斷柱上,斷柱轟然倒塌,先前被木屑劃傷的手背鮮血淋漓。他卻渾然不覺,只是咬牙盯着不遠處哭嚎的百姓,兩眼赤紅。

    “你這又是何苦。”女子的聲音淡若輕煙,那抹無奈卻讓趙元傑心頭一顫。

    錦熙從袖籠裏抽出一條幹淨的玉色帕子示意他伸手,趙元傑順從地擡起手,任由錦熙替自已包紮傷口。好一會兒才悶聲道:“我知道三哥有苦衷,可是眼睜睜看他拿人命做交易我心裏憋的慌。”

    “不這麼着,還能怎樣”錦熙輕嘆,慢慢將帕子繫緊。

    趙元傑雙脣死死抿在一起,無話可說。不保下羅平,不把這事兒栽到白蓮教頭上,分巡道就要調查趙四海的來歷,那人還活着的祕密就藏不住了。

    若那人還活着,聖上欽定的謀反不成,畏罪自盡說法就不成立,聖上的面子往哪兒放按着聖上的脾氣,肯定要大開殺戒。遑論其他,就憑這一條,三哥就不得不這麼辦。

    話雖如此,可看着羅平那狗官平安無事,符氏那毒婦也平安無事,他就心裏堵的慌。想越憋屈,揮手照斷牆又是一拳。玉色帕子染上菸灰,隨後一點點滲出血漬。

    錦熙微嘆,“你自已也說三公子有不得已的苦衷,那就是不得不這樣做。你這樣,他心裏豈不是更難受”

    忽然想到三公子那隻指節泛白的拳頭,錦熙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九公子怒了還能發泄出來,那人卻只能生生忍着

    趙元傑一怔,回手照自已腦門狠拍一下。真是該死,他只顧自已心裏憋屈,卻忘了三哥的感受。三哥這麼做不但背了污名還冒着風險,他不但不替三哥排解,還擺出這副嘴臉,這不是往三哥心裏撒鹽嗎

    滿心愧疚卻不好意思再回祠堂,轉身指揮王甲長給那些燒了房子無處可去的人安排住處。

    這是以實際行動向三公子表示支持可惜有點越殂代皰,越幫越忙。

    錦熙苦笑,卻沒攔着他。這位九公子是個直率性子,簡單而言就是愣。喜怒哀樂,全部心思都擺在臉上,讓他有點兒事幹,也省着胡思亂想鑽牛角尖。

    “爲什麼替我說話”

    身後有人冷不丁說話,錦熙嚇了一跳,回頭看見趙元侃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她身後。聲調是他慣有的冰冷無波,完全讓人摸不透。不知他這話是質疑自已替他說話的動機,還是感謝自已勸通了趙元傑。

    錦熙只好道:“實話實說而已。”

    “那你是怎麼想的”鷹翼面目遮住他大半張臉,同時也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語氣微微急促。若錦熙此時擡頭,一定能看看到往日冰冷的雙眸子深處隱隱有種灼灼的光芒閃動,像是某種隱藏的期待。

    可錦熙這會兒只是垂眸不語,事已至此,她怎麼想重要嗎

    趙元侃眸底那抹光芒一點點黯淡,靜靜瞧了她好久,這才冷冷地道:“你到底是什麼人”語氣中夾着一絲微微的嘆息,連他自已也沒察覺,錦熙更沒聽出來。

    她揚頭,直視他那雙冰眸。“三公子以爲我是什麼人”

    猜疑、戒備,這樣的趙元侃纔是她熟悉的,只有這樣的趙元侃,她才知道怎麼應對。

    四目相撞,對峙般僵持着。趙元侃眸底勾起一抹冷笑,慢慢轉到她身後。一手環着她肩膀,一手箍着她下頜,逼她直視那些剛剛斂起的棺木。

    趙元侃微微俯身,湊在她耳邊低聲道:“你進楊府的路,是這些屍首鋪成的。若你再往前走,還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你腳下。你真的無動於衷”

    他就是這麼一路走來,無法回頭了。不論這女人是什麼來歷,是誰的棋子,懷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目地,他都願意給她一個回頭的機會。

    語氣並不森寒,卻觸動了錦熙最難以面對的部分,鋼椎般由耳入心。錦熙倏地攥緊拳頭,好一會兒才道:“我不知三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只知這些人是白蓮教匪所害。”

    這本是他要拿出來安撫百姓的話,此時由她嘴裏說出來就是十足的嘲諷。趙元侃環着她的手臂陡然收緊,錦熙登時喘不上氣,肩膀的傷口也撕裂般疼。

    “說實話”語氣中帶了逼人的戾氣。

    他氣,氣這女人執迷不悟

    他恨,恨這女人不識好歹

    錦熙死死咬着嘴脣,一聲不吭。真話不能說,假話又無論如何瞞不過他,更何況,此時此刻,她也不願意在他面前說假話,即然如此,又何必浪費口舌。

    眼見着懷裏的女人脣色發青,已瀕臨窒息的邊緣,卻咬着牙一聲不吭。趙元侃那抹戾氣成了抑不住的暴怒,冰海般的眸底已是血色翻涌出,手臂越發用力。

    好像肺部最後一縷空氣都被擠出去,錦熙眼前一黑,身子軟倒的瞬間,趙元侃手臂突地鬆了。看着懷裏面色慘白的女子,他不由的咬牙。這該死的女人,就是這股子莫名其妙、死不低頭的倔強,每每令他心神恍惚,屢屢控制不住自已。

    真想就此勒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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