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見狀趕緊把火盆撥旺,白氏仍是臉色發青。屋裏一連添了四個火盆,烤的幾個小丫鬟滿身是汗,白氏仍是一副掉進冰窟窿要凍死的樣兒,嘴裏翻來覆去只念着妖孽、妖孽。
府裏上下這麼多人都被她瞞的死死的,就連候爺也不知道她懷了身孕,那女人居然一眼就看出來了不是妖孽是什麼
小丫鬟們嚇傻了,都覺着白氏中邪了,誰也不敢上前。足有一柱香的功夫,白氏突然把被子一扔,厲聲吩咐小丫鬟們出去傳話。
楊府上下,有一個算一個,誰敢把楊彩蓉臉受傷的事兒說出去,她就替符氏把那人的皮剝下來。她這麼做當然不是替楊彩蓉和符氏打算,而是因爲楊錦熙吩咐了。她想活,想活就得替那女人辦事兒
等了半天,楊府也沒傳出什麼新熱鬧兒,聚在楊府門外的閒漢們三三兩兩的散了。嫡姑娘住哪兒院,安排了幾個丫鬟伺候,這種事兒有什麼聽頭,倒不如早點回去養精蓄銳,等着明天正午看假捕頭斬首的熱鬧。
與此同時,瀘州城外百餘里處,數百個用白布包頭的人把一座破廟圍的密不透風。
這夥人高矮胖瘦什麼樣的都有,衣飾也很雜亂,有穿長袍的,有穿短襖的。年紀也從十餘歲到四五十,手裏拿的武器也是各式各樣,長矛、砍刀,甚至還有鋤頭之類的農具,有幾個手裏連農具也沒有隻好拎着木棍湊數。破廟內卻有兩夥人兩夥人正隔着香案對峙。
左邊爲首的男子四十歲上下,穿了件蜀地極常見的青竹布棉袍,領口袖口露着一點玄色兔皮。頭上戴着一頂同色方巾,帽沿上同樣鑲着一圈玄色兔皮。身量不高,長下還算端正,冷眼看上去像是在村塾中教書的先生,只是眼神四下亂瞟,有種說不出的倉皇之態。而且膚色略黑,不像整日呆在屋裏的人。
他身側站着的十餘條大漢,清一水的玄色粗布衣褲,腿上纏着綁腿,腕上裹着護腕,腰上也都勒着把半尺寬的牛皮護腰。薄薄的棉衣下,前胸後背的腱子肉鼓凸凸的,從骨子裏透着彪悍。
右邊十餘個壯漢與廟外的的那些人一樣都是白布包頭,穿着卻整齊很多,手拿刀劍各個眼帶煞氣,可與對面那些漢子相比,氣勢明顯弱了幾分。
爲首的男子三十歲上下,竹竿子一般,又高又瘦,一條指頭寬的傷疤從左額斜切到右嘴角,晃動的燭火下格外猙獰。一雙三角眼惡狠狠地盯着對面書生模樣的中年人,恨不得拿目光將他挫骨揚灰。
對峙良久,書生模樣的人終於開口打破沉默,“我是大天王請來的客人,來去自由,韋香主私自帶人將我等圍在此處是何居心若耽誤我等救人,我非要在大天王跟前討個說法。”
我呸什麼請來的客人,狗屁,自已往自已臉上貼金,明明是幾條無路可逃的喪家犬
被稱作韋香主的高瘦男人一口濃痰啐到地上,咬牙切齒地道:“秦先生還有臉提大天王大天王好喫好喝的供着你,可你是怎麼報答大天王的手下人刺殺欽差不成反把罪名栽到咱白蓮教頭上,一夜間瀘州城兩個暗樁被拔,上百人被抓,你怎麼解釋”
秦先生冷笑,“要不是你們在貢院刺殺失敗,趙東昇也不會爲了救你們而暴露行跡。你們白蓮教自許好漢,原來都是些知恩不報的孬種。”
韋香主大怒,“扯你孃的臊,我們好端端的爲啥要去刺殺欽差”
秦先生又是一聲冷笑,“我又不是你,我怎麼知道你爲何派人刺殺欽差也許是貪功,也許是受人指使”
話未說完,韋香主身後罵聲一片。
“血口噴人的狗東西”
“日他先人闆闆,還有勒說頭,抄傢伙”
“打死他”
秦先生揚頭冷笑,渾不把對面那些叫嚷放在眼裏。他身邊的那些漢子卻齊唰唰上前一步,也不見他們如何出手,便見刀影一閃,韋香主身後那些人突覺頭頂一涼,伸手一摸冷汗便下來了。
原來他們包頭的白巾已被那些人貼着頭皮削掉,白布青絲散落一地,露出一片禿亮亮的頭皮。
此時那些漢子已是腰刀入鞘,退回原地。而韋香主身後的那些人已是呆若木雞,大氣也不敢喘。
韋香主額頭青筋直跳,刀條臉由白變青由青變白。本以爲趙東昇和十三太保都折在瀘州,姓秦的身邊沒剩幾個人,他可以出一口鳥氣,沒想到剩下的這幾個待衛比十三太保和趙東昇更厲害。
幸虧剛纔想在嘴頭上佔點便宜,沒直接動手開打
慶幸之餘,韋香主腰桿子突然又直了,以這幫待衛的實力,姓秦的真想殺他,他早死透了。鬧騰半天,只是出手嚇唬,說明姓秦的不敢跟大天王撕破臉。
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秦先生突然衝香案後的年輕男子一拱手。“胡公子,今日的事兒還請您說句公道話。”
韋香主似乎對那男子十分忌憚,見狀也趕緊拱手應聲道:“請胡公子主持公道”
香案後的男子不過二十出頭,此時正裹在一件頭爪俱在的墨貂大氅裏,兩手抄在袖中閉眼半趴在供桌上,似乎快要睡着了,聽見倆人說話,也不睜眼只隨意擺了擺手。
“二位言重了,我只是個做小本生意的,不懂你們的事兒。要打要殺,悉聽尊便,不用管我。”
韋香主被噎的直翻白眼,居然一聲沒吭,垂手退到一邊。
倒是秦先生那張臉一下脹成豬肝色,張嘴剛要說話,胡公子身邊的大漢陡然暴喝,“閉嘴”
這大漢身材異常高大,膚色黝黑,滿臉絡腮鬍子,幾乎將大半張蓋住。獅鼻闊口,一雙眼精光閃動,額頭正中還紋了一個青鬱郁的鷹頭,站在那兒跟座鐵塔似的。
這麼冷的天,他只隨意披了件羊皮短襖,腰間胡亂綁了條牛皮板帶,露出大半個毛絨絨的胸口。彪悍之氣溢於言表。秦先生那幫侍衛跟他一比,簡直就是弱雞。
他這麼一喝,宛如霹靂,破廟房樑上灰塵簌簌落下,廟中一片死寂,好半天沒人敢開口。
胡公子這纔打了個呵欠坐直身子,看着秦先生似笑非笑的道:“您爲了邀買人心,裝樣子去瀘州救人可以理解。可趙東昇居然被一個小丫頭拿話鎮住,束手被擒,這種蠢貨救來何用
再說,你身邊這些人也都不是傻子,明知是陷阱誰願意去送死。大家有話不如直說,何必動這點小心思,故意透話給韋香主,讓他來攔着若我說一聲,請他放行,您真敢去瀘州不成”
說着又一指韋香主,“大天王看重秦先生,自有他看重的道理,您也別不服氣,還不到分功的時候,急什麼就算弄死秦先生,你就能出頭看在與二位都有些交情的份上,我言盡於此,二位自已看着辦”
話落踩着方步出了破廟,留下目瞪口呆的秦先生和韋香主。一句話就把自家那點小心思全拆出來,不呆又能如何
星月耀眼,山路清晰可見。胡公子縱身上馬,四下瞧了瞧便直奔瀘州方向。大漢緊隨其後,“公子不去澶州老家來信說澶州那邊已半年沒發餉銀,大狼主讓公子回去共商大計。”
胡公子放聲大笑,大狼主那個蠢貨,以爲趙元侃不在漠北就有機可乘了
與其拿人命硬拼,把趙元侃纏死在瀘州纔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