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傾世鳳謀 >第063章 落水狗
    靖國公府倒臺的消息和符氏上吊死了的消息,是楊守正親自跑到雲山寺告訴錦熙的。

    抱着符家的大腿享了十幾年榮華富貴,如今符家被人連根剷除;好歹和符氏夫妻一場,如今符氏身亡,這種事兒擱到一般男人身上不說是致命一擊吧,至少也是沉重打擊。

    可楊守正不是一般的男人,從他臉上看不出一絲兒悲痛、傷心、反倒有點神采奕奕精神煥發的意思。

    穿着一件嶄新的棗紅色織錦獺貂長袍,腰上繫了條錯金青玉團花腰帶,左邊綴了個扁圓鏤空的金香囊,右邊掛了個羊脂福在眼前玉佩。富貴風流,整個人都像年輕了幾歲。

    錦熙眼角微挑,楊府家底已經被羅平掏空了,他哪來的銀子裝扮自已

    楊守正沒瞧見錦熙眼底那抹思量,衝着她笑道:“那毒婦害死那麼多人命,惡貫滿盈,幸虧死了,要不然裝瘋賣傻的鬧騰,家宅都跟着不安寧。”

    他只欠身搭着個椅子邊,滿臉笑意卻不是父親對子女該有的慈愛,而是下屬巴結上官的討好。“我打算過完年就請人把族譜修一下,將那毒婦的名字從族譜中刪掉,只寫你孃的名字,你看行不行”

    錦熙強忍着噁心瞥着他,故意道:“這麼一來,楊彩蓉是什麼名份”

    這一點,楊守正早想好了,連個磕巴都沒打,直接道:“我已經把她送到城外水月痷去了,那兒清淨方便她養傷,回頭把她寄到白姨娘名下。”

    錦熙冷笑,“您這麼做不止是還我娘一個公道,還想名正言順的吞了符氏的嫁妝吧孃家倒臺了,本主死了,唯一的女兒成了庶出的,符氏的嫁妝理所當然的成了你的私房錢。你是這麼打算的吧把楊彩蓉送到水月庵,也不是爲了養傷,是怕她鬧騰,或者再給太子寫信,我沒說錯吧”

    楊守正臉上的笑紋一下子僵住,好一會兒才尷尬地道:“我這也是替你着想,等你進京之後,幫你打點。”

    “不勞煩您了”錦熙笑聲更冷,手心朝上,往他跟前一遞,“你就折成現銀給我吧”

    白生生的手掌毫無瑕疵,纖指如管,指甲如玉,像是巧匠精心雕出來的藝術品,落到楊守正眼中卻成了催命符。唰的一下,他臉都綠了。“現在不比當初,各路神仙都要打點,要不分你三成”

    “你敢說符氏不是你弄死的”錦熙眉眼驟然間凌厲起來,“要是有仵作來驗屍,你覺得會驗出什麼”

    楊守正真想一頓大嘴巴抽死自已,本想討好這女人,所以纔在話裏話外透出點消息,告訴這女人符氏是他弄死的,沒想到,倒成了這女人拿捏他的把柄。

    “五成”

    “八成少一文錢也不行,銀票,明天中午之前送來。我會對着符氏嫁妝單子一筆筆的核算,晚一個時辰,少一文錢,都不用送了,你就在家等着仵作上門驗屍吧”

    楊守正氣極敗壞,恨不得撲上來一把掐死錦熙。錦熙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端起茶碗,慢條斯理地吹了吹浮沫。“魏王能保住你,也能毀了你,你自已看着辦吧。”

    雖然不知是誰保下的楊守正,可不影響她利用魏王的名義嚇唬他。楊守正那點兒狠勁卻一下子泄了,好一會兒才咬牙切齒地說了聲好。

    錦熙冷笑一聲,直接攆人。楊守正一走,錦熙也出了院子。不是送楊守正,純是因爲跟這種歹毒噁心的人呆久了,心裏憋的慌,想出來透透氣。

    天氣很好,她不知不覺走到後殿。殿外幾株山茶葉片碧綠油亮,像打了蠟似的,無數花骨朵密密匝匝,蘊含着勃勃生機,就等着迎風怒放。

    錦熙指尖輕輕拂過花苞,突然間無限感慨,去年她也是這個時候到的瀘洲,整整一年時間,她如願扳倒了靖國公府,卻沒想到楊守正逃出生天。

    不過,這樣也好,她不用頂着楊府嫡女的名義跟他一塊入獄,可以從容的去查秦王的下落。

    想想自已那些魚死網破的算計,錦熙微微嘆了口氣。

    她不後悔,這條路是她選的,無論如何都要走下去,不能回頭,也不想回頭

    她只是怕,怕自已一朝不慎,露出破綻,被人拆穿真實身份。她不怕死,卻怕死不瞑目。

    錦熙不由又嘆了口氣,身邊忽有人笑道:“小娘子連連嘆氣,是不是感傷時光易逝,青春不在”

    嗓音略有些沙啞,像是提不起精神的低沉慵懶中,又帶着一絲絲蠱魅幽深的味道。

    錦熙順着聲音看過去,離她幾步遠之外的一株茂盛的山茶旁,不知什麼時候站了個年輕男子。

    他側身對着錦熙,披了件頭爪俱全的墨狐大氅,狐狸頭正好掛在他肩膀的位置,從錦熙的角度完全看不見他的側臉,只能瞧見他手上攀了朵怒放的山茶,湊在鼻端像是在聞香又像是在賞色。

    他身材頎長,雖然微微俯身湊近那朵茶花,茶花的枝子仍舊繃緊。錦熙瞧着他用兩根修長勻稱的手指捻着那朵花,花枝和花拖之間已繃到極致,下一瞬就是嬌花離枝,零落成泥。

    他卻保持着那個姿勢,即未鬆手也未加力,就讓那朵花繃着勁停在那兒。摘花,一個無比常見無比尋常的小事兒,原本傾刻間就該結束,因他這一頓竟莫名的生出懸念、生出壓迫感。

    錦熙盯着他那隻手,手指漸緊,氣息和心神竟然控制不住的也被那根花枝拉到極致。突然毫無徵兆的,那人一下鬆手,山茶枝彈回整株花樹都跟着顫動起來。

    錦熙也跟着手指一鬆,那人笑嘻嘻回頭,“莫非小娘子覺着,在下會辣手摧花”

    入目便是一雙細長的,似笑非笑的狐狸眼。脣角眼梢帶着明晃晃的調笑,紈絝放浪氣撲面而來,可襯着懶洋洋的腔調,有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漫不經心,竟讓人無法生出厭惡。

    錦熙不由的打量他兩眼,錦袍絲冠,緙絲腰上細緻的掛着金八寶、香囊、玉佩。清貴公子的打扮,外頭卻披了件頭尾俱全霸氣十足的狐狸大氅。衣裳搭的奇怪,人長的也奇怪。

    但不是難看,恰恰相反,這人可以說是長相俊美。

    臉形輪廓清晰,眉色烏黑而均勻,形狀更如墨畫般整齊。脣形飽滿,微微一抿便是讓女人都羨慕的純正丹紅色。單看眉眼有些過於精緻,幸好有麥色肌膚做底襯托,不至於太陰柔。鼻樑高聳,狐狸眼微狹,又在俊美中搭配出一股子邪魅味道。

    懶散與邪魅、紈絝與桀驁,俊逸與陰沉,幾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同時出現在他身上,卻又揉和的恰到好處,渾若天成,彷彿一切都是應該的,若不是這樣倒有些不妥當,反倒缺了什麼。

    錦熙有種說不出的不安,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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