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站在趙括身邊的許歷下意識的握住了手中的刀柄,而趙括的兒子趙謙則有些驕傲的揚起了眉頭。
趙括看着明顯已經無法動彈的男子,有些好奇的問道:“你認識本候?”
這句話一說出來,男子頓時無比的激動,他身邊的姜氏母女更是直接就嚇得跪在了地上:“民、民婦(女)見過君候。”
姜氏很激動的想要給趙括拿一個座位,然而帳篷之中只有幾個破爛的坐席,她又怎麼敢把這種東西拿給尊貴無比的武信君?
於是一時間又有些猶豫。
趙括微微一笑,拍了一下趙謙:“還愣着幹什麼?”
趙謙這一次立刻會意過來,從姜氏母女的手中接過坐席,先給了趙括,再給許歷,最後一張纔拿來給自己坐下。
這一刻,趙謙突然覺得空氣之中的臭味還有那難聞的藥味好像都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男子激動道:“小的名叫吳飛,當年您在長平打敗白起的時候,吳飛就是您麾下的一員!”
明明已經瘦骨嶙峋,明明已經半身癱瘓無法起身,但是這一刻名叫吳飛的男子由內到外的自豪和驕傲卻是溢於言表。
或許是說話太激動了,吳飛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
姜氏趕忙上前扶起男子,小心的給他拍背。
趙括點了點頭,道:“你這個傷,也是在戰場上受的嗎?”
趙括這個時候已經看清了男子的傷勢,他的左小腿從膝蓋以下已經完全斷掉了,似乎還有一些感染,臭味就是從傷口處散發出來的。
老實說,在這種家徒四壁的條件下,感染到這個程度還沒死,趙括覺得這名男子的生命力已經是相當頑強的了。
當然,這也說明了姜氏是如何的深愛吳飛,不然的話吳飛也是決計活不下來的。
吳飛聞言,不由有些黯然,對着趙括道:“倒不是這一戰,而是薊都……”幾年前,廉頗率領二十萬大軍氣勢洶洶前往薊都,想要一舉滅亡燕國,卻被齊國大將匡梁和燕國昌國君樂間聯合,把廉頗打得大敗。
當時已經是一名什長的吳飛就是在那一站中被砍去了小腿,僥倖逃得性命。
回家之後,由於吳飛傷勢惡化,爲了給吳飛求醫,一家人變賣了所有家產來到邯鄲。
幾年下來,高昂的醫藥費以及吳飛這個家庭裏最主要的勞動力缺失,導致這個家庭每況愈下,從原本還算幸福的中產淪落到了現在一貧如洗的地步。
吳飛說道這裏,也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道:“君候,小的不怕死,小的這些年早就已經被病折磨夠了。
小的只是擔心小的死了之後,他們母女……唉。”
說着,吳飛用希翼的目光看着趙括,內裏的意義不言自明。
趙括沉默半晌,道:“像你這樣的老兵,多嗎?”
姜氏忙道:“不瞞君候說,其實……”吳飛突然出聲喝止:“不要胡說八道,給君候平添煩惱!”
姜氏無奈,只能閉嘴。
吳飛看向趙括,誠懇的說道:“君候,小的也知道這個請求很唐突,其實小的也不希望給君候添亂,但小的也是沒有辦法。”
趙括開口道:“你先回答本候剛纔的問題。”
此刻看到趙括不緊不慢的繼續追問,心中也是吐槽不已,覺得自家父候未免過於嚴苛。
吳飛默然半晌,嘆道:“其實……像小的這樣的受傷老兵,很多人都已經死掉了。
若是真的比較老的,有了子嗣的自然還好。
若是像小的這樣運氣不好,只有一個女兒,又繼承不了家產,土地就得收歸國有。
到那個時候,娘倆沒土地沒錢財,還能做什麼?
只能、只能……去煙柳坊了。”
煙柳坊,是一家青樓集中的坊市所在。
帳篷之中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凝固,姜氏母女開始小聲的啜泣。
趙括點了點頭,道:“本候明白了。
你放心吧,你死不了,至少本候不允許你死。”
說着,趙括看了一眼身邊的許歷,道:“許叔,你等會安排一下,大夫和藥都給我用好的。”
許歷凜然點頭,對於出身軍旅的許歷而言,吳飛其實也是他的袍澤,見到袍澤落魄如此,許歷又怎麼可能不動容?
就算是趙括不出手,許歷也會出手的。
聽到趙括這番話之後,吳飛又驚又喜,姜氏母女更是直接朝着趙括磕頭道謝。
趙括嘆了一口氣,道:“你這個女兒很不錯,若是你夫妻願意的話,就送到本候府中去給本候的正夫人當個侍女吧,如何?”
吳飛和姜氏聽到這番話之後,更是渾身顫抖,連連感恩不已。
去當侍女,聽起來好像是要賣身,但其實不然。
要知道,那可是武信君府邸正夫人田婉的侍女!有這一層身份在,這個女兒將來嫁人怎麼也得嫁到一名官員之家當正妻,這是何等的榮耀?
若是繼續留在這個貧困之地,最終的結局很有可能去賣去青樓,悽苦一生。
兩相比較,毫不誇張的說,這就是趙括救了他們的女兒一命啊。
除去吳飛一家三口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的激動程度也不下於他們,這個人就是趙括的兒子趙謙。
趙謙這一刻那叫一個高興啊,忍不住對着吳飛之女問道:“你叫何名?”
吳飛忙道:“回公子,小女尚未及笄,還沒取名呢。”
趙謙這纔回過神來,鬧了個大紅臉。
趙括含笑道:“無妨,將來讓夫人給她取個名字便是了。
等會便會有醫者帶藥過來,你們好好等着便是。”
片刻之後,在吳飛一家三口的千恩萬謝之中,趙括父子和許歷離開了屋子,帶着屋外的蘇厲等人一起離開。
趙謙眉飛色舞,忍不住對着趙括道:“父候今天救了吳飛一家三口,實在是讓孩兒佩服啊。”
趙括的心情卻沒有趙謙這麼愉快,他的目光落在這條髒污的道路上,看着兩旁那滿是臭味和蚊蠅的環境,看着道路兩旁或目光兇惡或渾渾噩噩的坐着的人,趙括很沉默。
良久之後,趙括才緩緩說道:“謙兒,你知道這天下有多少個像吳飛一樣的人,你知道天下還有多少個比吳飛更慘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