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令尹春申君黃歇最近的心情並不是很好。
這一天，春申君黃歇召集了幾名心腹家臣開會，憂心忡忡的說道：“諸位，大王讓景陽領兵前去救援齊國，本侯原本覺得他必將無功而返，沒想到他竟然還能夠取得勝利，如今甚至都攻入趙國本土了，這該如何是好？”
別看楚國贏了，但由於獲得勝利的楚軍主將是春申君的死敵景陽，所以春申君反而是輸的那一方。
國家利益和個人利益很多時候並不是統一的，從春申君在這件事情上的尷尬立場就能夠看得出來。
幾名心腹聞言也是一陣沉默，隨後李園開口道：“君候，不如想辦法勸說大王撤兵？”
春申君表情一動，但馬上搖頭道：“如今五國聯軍四十萬合圍靈丘城，撤兵談何容易？
說不定大王自己都還想着打進邯鄲城，破滅趙國霸業的主意呢。”
另外一名心腹家臣朱英開口道：“君候，可不能再讓景陽繼續取得勝利了，不然的話三大家族的勢頭必然會因爲這一次勝利而大興，我等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春申君嘆了一口氣，道：“本侯又何嘗不知道這種情況，但眼下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突然，書房的門被敲響，外面傳來了聲音：“君候，有人自稱是武信君趙括的使者求見！”
一個時辰之後，楚國王宮。
楚王最近的心情很不錯，原本他頗爲擔心的援助齊國一戰竟然出乎意料的取得了大勝，要知道對手可是天下第一強國趙國啊。
許多楚國臣子紛紛上奏章花式拍馬屁，直接把這位楚王比作了當年春秋五霸之中的楚莊王，讓楚王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
此刻，楚王正在接見昭仲和屈奉兩名重臣，商議一些和前線大軍相關的事情。
突然有人稟報：“大王，春申君攜趙國使者李斯求見！”
“趙國使者？”
楚王頓時愣住。
昭仲和屈奉這兩位盟友對視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警惕的表情。
昭仲立刻說道：“大王，如今戰事如此順利，正是大楚一鼓作氣擊破趙國瓦解趙國霸業之時，這趙國使者前來定然是想要花言巧語矇騙大王，大王絕對不能見他。”
屈奉也道：“大王，老臣覺得上柱國說得對！”
楚王沉吟片刻，道：“罷了，還是見一見吧。”
楚王也有自己的主意，人蔘生意名義上是春申君和趙國人在搞，實際上春申君也是“上貢”了許多利潤給楚王的。
而且趙國敗亡在即，春申君的勢頭必然會被三大家族壓制，從制衡的角度來說楚王覺得給春申君一點面子也是有必要的。
於是在片刻之後，春申君就帶着李斯走入大殿之中。
李斯朝着楚王拱了拱手，道：“外臣見過大王，恭喜大王，賀喜大王。”
楚王聽到這話臉色頓時有些古怪：“喜從何來？”
昭仲冷笑一聲，開口道：“莫非這位趙國使者是想要來恭喜大楚擊敗了趙國，消滅了十多萬趙軍不成？”
楚王噗嗤一聲，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斯臉上表情不變，十分認真的說道：“之所以要恭喜大王，乃是因爲大王即將避免一場爲他人做嫁衣的悲劇，更是因爲大王馬上就要收復方城和郢都。”
楚王眉頭頓時皺起，淡淡的說道：“這是從何說起？”
李斯道：“高唐之戰中大趙遭遇重創，如今又被五國四十萬大軍包圍了靈丘，損失十分慘重。
若是靈丘被攻破的話，就連邯鄲也會受到極大的威脅，在最極端的情況下邯鄲很有可能會被攻破，大趙甚至有亡國之危。
大王，外臣說的對嗎？”
楚王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
李斯正色道：“那麼外臣想要在這裏請問大王一句——如果大趙真的被滅國了，這件事情對楚國有任何的益處嗎？”
昭仲哼了一聲，搶先道：“怎麼可能沒有益處？
趙國如此強大威震天下，趙國的失敗和衰落是每一個
國家都想要看到的。”
李斯哈哈大笑，對着昭仲道：“我想請問上柱國一句，如果大趙真的滅亡了，楚國能夠獲得哪怕是一畝地的領土嗎？”
楚國和趙國並不接壤，所以如果趙國真的滅亡的話，楚國當然也是分不到土地的。
另外一邊的屈奉反應很快，立刻開口道：“秦國當年在伐齊的時候不是獲得了陶邑這一塊飛地嗎，大楚當然也可以獲得飛地！”
李斯笑容不減，顯得越發嘲諷：“那麼請問屈卿，秦國的飛地陶郡現在還屬於秦國嗎？”
屈奉同樣啞然。
秦國的飛地陶郡早在前幾年的戰爭之中就被魏國攻佔了，如今是魏國的領土。
李斯看向楚王，十分懇切的說道：“大王難道還沒有發現嗎？
趙國的衰落或者滅亡並不會讓楚國變得強大，只會讓齊國、燕國、韓國、魏國甚至是秦國變得更加強大，這五個國家哪一個和楚國是沒有血海深仇，又有哪一個國家不會在強大之後進攻楚國呢？”
楚王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李斯繼續說道：“只有我們趙國不會！因爲我們趙國根本就和楚國不接壤，所以兩國之間並沒有任何的利益衝突，也是天然的最佳盟友。
但是現在，大王您卻要眼睜睜的坐視您唯一的最佳盟友趙國被諸侯圍攻致死，坐視您真正的敵人齊、燕、韓、魏諸國啃食着趙國的鮮血和土地作爲養分茁壯成長，這就是您作爲楚國大王所做出來的最爲英明的選擇嗎？”
大殿之中一片雅雀無聲。
李斯的這一番話雖然確實是在爲趙國辯護，但是楚王聽着聽着突然發現好像真的很有道理啊。
趙國的滅亡並不能讓楚國藉機壯大，反而搞半天讓齊國韓國這些和趙國接壤的國家壯大，這樣一算的話楚國豈不是很虧？
楚王心中開始出現了動搖。
這種動搖當然不可能瞞過昭仲和屈奉的眼睛，這兩位頓時心中大急。
昭仲立刻開口道：“使者你言之鑿鑿，那我問你一句，我楚國和你們趙國合作又能有什麼好處呢？”
李斯笑了起來：“當然是有好處的，難道大王忘了之前和我主君武信君趙括所簽訂的盟約嗎？
只要趙楚能夠合作攻秦，將來就可以將方城之地和郢都、鄢都統統收回，這纔是楚國最合適的復興之路啊！”
屈奉哼了一聲，冷冷的說道：“之前武信君也是這麼和大王說的，可是趙國卻並沒有攻擊秦國而是跑去打了齊國，對此你家主君又作何解釋？”
李斯不急不忙的說道：“屈卿莫非忘了我家主君只是趙國臣子，並非趙國大王？
伐齊之事乃是廉頗大將軍一力主張，我家君候一直都是十分反對的，所以纔有了廉頗率兵伐齊之事。
如今廉頗吃了大敗仗，我家主君的意見纔得到了太后的重視。
有了廉頗的前車之鑑，難道將來太后還敢不和楚國合作嗎？
屈卿這是多慮了。”
李斯的話堪稱有理有利有節，接連駁倒昭仲和屈奉兩位楚國元老重臣，讓這兩人都啞口無言。
楚王見狀不由越發動搖了。
李斯再看向楚王，嚴肅無比的說道：“我也知道大王擔心趙國的強大，可是如今我們趙國已經在高唐之中損兵折將，整整十二萬的損失擺在那裏，又能強大到哪裏去呢？
若是大趙真的滅亡了，不是外臣危言聳聽，到時候楚國的危難必然也就接踵而至，甚至很有可能楚國會成爲繼大趙之後第二個滅亡的國家！究竟如何，還請大王三思！”
春申君察言觀色，知道楚王已然無比接近再次和趙國結盟，立刻開口道：“大王，武信君此人素來是十分信守承諾的，倒是齊、韓、魏諸國之前就經常背盟攻擊我們大楚。
與其相信齊韓魏這些國家，還不如和武信君站在一邊結盟纔是！”
春申君作爲楚國令尹，楚王最信任的那個人，他的這番話終於成爲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楚王一拍大腿，正色道：“使者說得很對，來人啊，立刻傳寡人的命令去靈丘前線，讓景陽大司馬率軍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