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下意識的衝口而出：“爲何不去武陽城？
那可是太后的調令。”
別看李斯和韓非是師兄弟，但兩人同樣都是趙括的幕僚，相互之間其實有一種隱約的競爭關係。
這種競爭關係其實並沒有被韓非太過放在心上，但李斯卻是一直都對這個才能勝過自己的師弟頗爲忌憚，因此也是第一個出口質問的。
韓非十分平靜的說道：“武陽敗、敗局已定，即便主君前、前往武陽城，最、最多也就是能、能夠死守罷了。
這對主君並、並非什麼好事。”
韓非的話雖然有些磕磕巴巴，但趙括還是一下子就聽明白了。
趙括去武陽一定能贏嗎？
不好說。
一個國家戰鬥力如何，能夠徵發的兵員數量是一方面，但最重要的還是兵員的質量。
趙國的軍事體制中兵員分爲常備軍和郡兵兩種。
常備軍就是完全不生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軍營訓練的軍隊。
郡兵就是民兵，一年大部分時間都在生產，只在農閒的兩三個月時集合進行一番軍事化訓練。
可以看得出來，常備軍纔是真正決定趙國軍隊質量和戰鬥力的關鍵，屬於精銳老兵。
而郡兵無論裝備還是戰鬥力都差了很多，屬於菜鳥新兵。
趙國的常備軍一直以來都保持在二十五萬到三十萬左右，這個數量堪稱傲視天下。
但問題在於，高唐之戰中已經有十幾萬趙國常備軍在廉頗的率領下折戟沉沙，如今武陽之戰又虧掉了十幾萬常備軍。
換言之，在短短的兩三年內，趙國就整整損失了三十萬左右的常備軍，幾乎就是全軍覆沒了。
當然，趙國如今也算是地大物博人口富庶，只要給上一段時間的徵兵補充和訓練，戰鬥力還是可以恢復不少的。
但問題在於，眼下齊燕聯軍已經直逼武陽城，趙國沒有這個時間去重新補充常備軍戰鬥力了。
趙括如果去武陽，手中除了邊騎軍團的兩三萬騎兵援軍之外，剩下的所有步兵都只能是郡兵。
郡兵的戰鬥力是非常差勁的，即便是身爲天下第一強國的趙國，郡兵的質量也根本不可能和匡梁、樂間所率領的齊燕常備軍相提並論。
在趙括過去的多次指揮作戰中，趙國的兵馬數量或許比敵人少，但質量一直都是高於敵人的（長平之戰則是兩邊質量相當）。
現在如果去武陽城，趙括面臨的情況就是麾下的兵馬數量不如齊燕聯軍，質量更是遠不如齊燕聯軍。
帶着一羣農民去和正規軍打仗，即便是趙括這樣百戰百勝的天下第一名將，心中也完全沒底。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再好的統帥也必須要有一支足夠戰鬥力的部隊纔行。
這也就是韓非所提出的，希望趙括不要前往武陽城的最大原因。
失敗的機率很大，前所未有的大。
李斯忍不住道：“太后的命令放在那裏，怎麼能不去？”
韓非笑了笑，道：“太后之所以調、調君候去武陽，只不過是、是因爲擔心邯鄲被攻、攻破罷了。
只需要將、將武陽城割讓給燕國，再割讓一些土地給齊、齊國，那麼齊燕同、同盟自然瓦解，北方也就無、無憂了。”
割讓武陽城？
韓非這個建議讓趙括吃了一驚，但仔細一想，似乎也挺有道理。
在武陽城被趙括奪取之後，燕國已經成爲了戰國七雄最弱的國家。
廉頗率兵伐燕的時候，燕國甚至都湊不出十萬兵馬來防守薊都。
沒有了燕國的支持，齊國就少了很多底氣，再想辦法說動後勝那個貪財鬼，以割讓一些土地給齊國作爲承諾，齊國應該也就能接受了。
畢竟趙國這麼大，傻子也知道齊國不可能一戰把趙國吞併，那麼齊國見好就收便是一個非常有可能的選項。
趙括點頭道：“這樣一來確實是有可能會讓北方的戰況停止，可太后未必會同意。
而且，單單是割地賠款也不行，本侯還是想要打仗、打勝仗的。”
太后爲什麼調趙括去武陽城，不就是希望趙括能夠幫忙守住武陽城嗎？
現在反過來要太后割讓武陽城和大片土地給燕國、齊國，太后肯定是不同意的。
而且趙括也不是那種因爲害怕失敗就害怕打仗的人，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任何一場戰爭在開打之前就是必勝的，趙括也並不介意前往武陽去和匡梁作戰，他需要韓非給出更加充足的理由。
韓非顯然已經是胸有成竹，道：“確、確實如此。
所以，主君必須要、要在秦國這邊能夠獲得大、大量的斬獲。
比、比如說擊潰秦、秦國，扶立義、義渠。
如此一來，大趙的收、收穫就足以彌補損失，太、太后自然也就不會反對了。”
趙括聞言，眼睛頓時一亮。
擊敗秦國，扶立義渠？
和擊敗齊燕聯軍比起來，韓非的這個選項顯然是更有誘惑力的。
秦國纔是趙國同一路上的真正絆腳石，齊國和燕國根本就不足以和秦國相提並論。
與其去武陽城收拾爛攤子，倒不如直接在河東以逸待勞，狠宰秦國一刀，順便也拉一把自家小妾義渠薇的孃家。
李斯見趙括的表情似乎有些意動，心中不由暗叫不妙，道：“你怎麼確定秦國一定會進攻河東郡？”
趙括嘆了一口氣，道：“如果沒有武陽城之敗，秦國確實不會進攻河東郡。
但有了武陽城之敗後，秦國進攻河東郡基本就是板上釘釘了。”
趙括有一句話沒有說，那就是在符合趙括利益的情況下，趙括甚至可以讓呂不韋祕密說動秦國太子嬴子楚，來達到讓秦國出兵的結果。
李斯還沒有放棄，繼續道：“如果說君候前往武陽城很難獲勝的話，那麼留在河東郡就一定能贏嗎？”
這一次是李牧做出了回答：“河東郡郡守周少良是我們的人，河東郡的郡兵在作戰的時候爲了保衛自己的家園也會拼死作戰，上郡和晉陽郡的援兵不日也即將趕到，再加上秦軍得知我軍在武陽之敗後必然會對我軍產生輕視，最後還有主君的運籌帷幄，我覺得我們在河東郡對抗秦國的勝算是要遠遠高於倉促前往武陽城去和齊燕聯軍對抗的。”
李斯被李牧說得根本無法辯駁，但依舊道：“但那畢竟是太后的命令，主君作爲臣子是不可能抗命的！”
趙括咳嗽一聲，開口了：“好了，都不要吵了。”
衆人頓時安靜下來，等待着太后的決定。
趙括沉聲道：“韓非說得對，本侯如果去武陽城，一來勝利的希望不高，二來也無法挽回大趙的損失。
不如留在河東郡之中伺機擊敗秦國，反而能讓大趙獲得彌補。
但李斯也說得對，調令是太后下的，本侯不能就這麼抗命，更何況關於割地向齊燕求和之事也是需要太后首肯的。
所以本侯決定……立刻動身前往邯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