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趙國重臣,藺相如其實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離開邯鄲了。
在藺相如的身邊,衆多侍衛的臉色其實都相當嚴肅,甚至有人不自覺的握住腰間的劍柄。
這些忠於藺相如的侍衛們都知道,如今在軍營之中坐鎮的那位雖然是趙國的擎天巨柱,但同樣也是藺相如在政壇上最強大的敵手藺相如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這是做什麼
這裏是大趙的軍營,老夫是大趙的使者,武信君是大趙最出色的將軍,不會有任何事情發生的。”
軍營的大門被打開了。
許歷走了出來,朝着藺相如微笑行禮:“見過文信君,我家君候已經在中軍大帳等候文信君了。”
藺相如呵呵一笑,白色的鬍鬚顫動起來:“許家宰,請帶路吧。”
片刻之後,藺相如在大帳之中見到了趙括。
藺相如溫和的笑着,朝着趙括拱手:“恭喜武信君爲大趙又立新功”
趙括表情平靜,同樣拱手還禮:“文信君,說實話本侯其實並不是很願意看到你。”
藺相如呵呵笑道:“老夫能理解武信君的意思,以武信君的脾氣,恐怕是要滅亡燕國才願意收手,對吧”
趙括緩緩搖頭,道:“眼下並不是滅亡燕國的最好時機。”
藺相如臉色一怔,道:“爲何”
趙括淡淡說道:“七國爭霸已經兩百年有餘,早就已經形成了一個局。
大趙想要破開此局,就必須要擁有橫掃其他所有六國的力量。”
藺相如的表情漸漸嚴肅,道:“難道現在的大趙沒有”
趙括道:“本來可以有。”
藺相如嘆了一口氣,半晌才道:“既然武信君說了實話,那麼老夫不妨也說句實話給武信君。
武信君的能力當然是天下皆知的,但大趙的軍隊只能屬於太后和大王,不能屬於其他任何單獨一個人。”
趙括平靜道:“如果我說我其實並沒有想過要獨佔大趙兵權呢”
藺相如同樣很平靜的做出了回答:“到了那個地步,就不是武信君想不想的問題,而是大趙的士兵們想不想的問題。”
趙括嘆了一口氣:“所以,沒有辦法解決了”
藺相如突然笑了起來:“武信君,我們還是來談一談和談的事情吧。”
趙括沉默半晌,道:“你要怎麼談”
藺相如道:“武信君身爲前線主將,不妨給老夫一點意見。”
趙括道:“燕國要割讓整個武陽城和督亢之地,人蔘條約繼續保持,和箕子朝鮮斷絕所有關係。”
藺相如道:“好,就這麼辦。”
大帳中陷入短暫安靜。
趙括有些喫驚的看着藺相如。
這老爺子轉性了
咱們可是政敵好吧我提出來的意見,你直接就這麼想都不想便通過了
這還真是出乎了趙括的意料之外。
看着喫驚的趙括,藺相如呵呵一笑,道:“武信君,你我之間雖然有一些立場上的不同,但歸根結底都是在爲大趙做事,不是嗎
既然是對大趙有利的事情,老夫爲何要反對呢
反正老夫只要談成了,這功勞回去就是穩穩當當的,也沒有必要因此得罪你這個前線主將,免得再生枝節,對吧”
趙括平復了一下心情,道:“既然是這樣的話,那就請文信君在此稍等幾日吧。
本侯已經派人去通知燕國方面了,以燕國如今的處境,想必燕王的使者會用最快的速度趕來的。”
藺相如笑道:“這就不必了,老夫想要親自前往薊都。
既然已經和君候取得共識,那還請君候派出一支部隊護送一下老夫,老夫等會就直接動身吧。”
趙括看着藺相如,半晌沒有說話。
不知爲何,趙括總覺得今天的藺相如有些奇怪,但究竟哪裏奇怪,趙括也看不出來。
趙括深吸一口氣,道:“好,那就這麼辦吧。
許叔,等會派一支精銳隊伍護送文信君前往薊都”
藺相如呵呵一笑,朝着趙括拱手:“那就麻煩武信君了。”
藺相如站了起來,慢步離去。
趙括看着藺相如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沉吟良久,眉頭漸漸皺起。
“許叔,馬上傳令邯鄲夜鶯總部,把最近所有關於藺相如的資料都調過來”
當晚,藺相如在一處已經無人的燕國驛站中留宿。
這位趙國老臣表情很平靜,他坐在原本是驛丞所有的房間之中,就着昏暗的燈燭,不緊不慢的寫着一封信。
“啓稟太后、大王:老臣已經抵達大趙軍營,並和武信君進行了一番交談。
以老臣所覺,武信君心中對於大趙似乎頗爲不滿,極有可能”寫到這裏,藺相如握着毛筆的手突然停了下來,整個人似乎陷入了某種出神狀態,良久沒有繼續落筆。
一滴墨汁從毛筆的筆尖滴落,掉在了藺相如面前的紙張上,給白紙迅速的染上了一個黑點。
藺相如這才被驚醒,深吸一口氣,繼續落筆寫字。
“極有可能已然對大趙生了反心若是不想辦法制止,將來恐成大患。
老臣認爲,或許應該是時候徹底收繳武信君兵權,裁撤所有蚩尤軍,讓武信君閒居邯鄲了。
如此一來,大趙或許在對外戰爭之中會缺少一大利器,但卻是對國家的一大利好。
臣藺相如敬上。”
這封信的字數其實並不多,加起來也沒有到兩百字,但就是這短短一百多字的內容,藺相如寫完之後竟然卻露出了疲憊的神情。
藺相如重重咳嗽一聲,道:“進來。”
房門被打開,藺相如最受信任的侍衛長走了進來。
藺相如將這封信交到侍衛長手中,淡淡道:“你親自去邯鄲,務必要親自將這份信送到宦者令手中,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侍衛長楞了一眼,隨後表情鄭重,接過了信,裝入信封,然後仔細的用火漆密封好。
做完這一切之後,侍衛長朝着藺相如行了一禮,打算轉身離去。
就在侍衛長走到門口時,藺相如的表情突然又變得掙扎起來,突然開口道:“停下”
侍衛長有些疑惑,轉身看着藺相如:“主君還有何吩咐”
藺相如的臉頰都開始顫抖了起來,顯然此刻他的內心正在進行了劇烈的鬥爭。
良久之後,藺相如長出一口氣,疲憊無比的將身體倚在了木榻上。
“信就不用送了,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