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括的身邊,李牧目光有些好奇的左右注視着旁邊牢房之中的犯人,而許歷則比較警惕,右手一直都按在劍柄上。
李牧對此顯然有些不以爲然:“這裏可是邯鄲城”
許歷微微一笑:“這裏也是平陽君之前任職的地方。”
過了片刻之後,打着火把在前方領路的邯鄲大牢官員在地牢最深處的一件囚室之中停了下來,回身帶着諂媚的笑容對着趙括說道:“君候,這裏就是犯人趙勝被關押的地方了。”
趙括從木製牢門處打開的小小窗口定睛看去,果然發現一個身影正蜷縮在地牢的角落,似乎已經睡着了過去。
趙括對着面前帶路官員道:“打開牢門,本侯要進去和他面談。”
帶路官員稍微遲疑了一下,還是十分配合的拿出鑰匙,打開了牢門上好幾重的鎖頭。
誰都知道,如今大王親政之後趙國政壇是一個雙巨頭的格局。
文官以平陽君爲首,武將以武信君爲尊,這名小小的牢獄官員自然是不敢違背趙括這位“武巨頭”的話,更何況頂頭上司周少奮司寇早已經發下話來,讓大牢官員們配合武信君的行動。
木製的牢門一打開,一股濃重的發黴和不知道什麼味道混合在一起的臭味就撲面而來,把猝不及防的李牧薰得下意識向後一仰,砰一聲腦袋撞在了牆上,發出一聲痛叫。
趙括笑着搖了搖頭,走進了牢房之中。
身後那名官員緊隨而入,將火把掛在了牢房的牆壁之上,頓時讓整個牢房變得明亮了起來。
突如其來的亮光顯然讓牢房之中的囚犯生出感應,他的身軀微微動了一下,片刻之後緩緩擡起頭來。
趙括見狀,朝着身邊幾人道:“你們都下去吧,讓我和他好好談談。”
於是,牢房之中只剩下趙括和這名囚犯。
囚犯的臉龐十分蒼老,身軀也變得頗爲佝僂,整個人骯髒得好像從泥濘之中打滾三個時辰然後再撈出來一樣,身上瀰漫着一股濃重的臭味。
囚犯定定的看着趙括,似乎有些不敢置信,過了好一會才用嘶啞的聲音開口道:“是你。”
趙括嘆了一口氣,道:“是我,平原君。”
是的,面前這位看上去比老乞丐還不如的囚犯,正是之前很多年裏風光無限的趙國第一大臣,相邦,平原君趙勝平原君有些古怪的笑了起來,道:“老夫還以爲老夫那個沒良心的弟弟會讓老夫在這裏慢慢的發臭老死呢,看來老夫確實是天真了。”
趙括默然。
經過了這幾個月的時間,平原君的勢力基本上已經被瓜分殆盡,一部分平原君麾下的官員被逮捕、撤職以及斬首,還有一部分則分別選擇了向趙括、平原君、周少奮等人效忠。
既然平原君已經沒有了任何勢力,那麼他的死就不會再引起趙國任何的動亂。
所以,他的死期自然也就到了。
明天,就是平原君、藺相如、樂乘三人被當街斬首的日子過了好一會之後,趙括才道:“坦白說,我並沒有想到君候你在這裏的日子會如此的艱難。”
當然,即便是讓趙括來負責這件事情,趙括也不會放平原君一條活路,但至少不會弄得這麼沒有體面。
平陽君啊平陽君,面前的這位平原君畢竟也是趙國四朝老臣,王族支柱,還是你的親哥哥,你爲何一定要做到這個地步呢
這麼多年的感情,難道就連最後讓平原君痛痛快快的上路都做不到嗎
趙括真的沒有辦法理解平陽君的做法。
趙括嘆了一口氣,道:“君候,你還有什麼願望嗎
若是可以實現的話,我會盡量幫你實現的。”
平原君默然半晌,道:“我的孩子們都還好嗎”
趙括臉色有些不忍,但還是說道:“嫡子們都死了,嫡孫還有三人活着,和庶子們一起被髮配到漠北去了。”
平原君身體明顯震動了一下,片刻之後露出一個慘然的笑容:“好,好一個平陽君趙豹他畢竟是和老夫同一個父親的親兄弟,爲何要對老夫一家下如此狠手,一點都不顧念這兄弟之情”
趙括沒有說話,因爲這個問題本來也不是讓趙括來回答的。
平原君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趙括清楚的看到,平原君胸口那骯髒的領口上,慢慢的出現一點點的鮮紅。
趙括伸手,想要幫平原君拍拍後背,卻被對方同樣伸手,堅定的拒絕了。
平原君喘着氣,說道:“武信君,老夫知道你雖然也善於算計,但無論虞信、廉頗還是其他人,你從未在擊敗你的政敵之後還繼續禍及家人。
所以老夫求你,求你保住老夫這些可憐子孫的性命。
老夫不要他們重歸爵位,老夫只希望你能夠讓他們以平民的身份好好的活下去,可以嗎”
噗通一聲,平原君朝着趙括跪了下來,五體投地。
趙括見狀,也不由爲之動容。
說起來,平原君和趙括的關係其實也是很複雜的。
兩人曾經當過不短時間的盟友,但後來又因爲各種事情而相互中立甚至敵對,可以說是亦敵亦友。
趙括嘆了一口氣,道:“君候,若是我不願意的話,今天我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你放心吧,除非大王親自下令要誅殺你的子孫,不然的話我一定會幫你保住他們的性命。”
這並不是一種愚蠢。
你今天得意了,把政敵全家殺得乾乾淨淨。
那麼以後呢
沒有任何一個家族能夠世世代代的輝煌下去,如果你在得意的時候不給別人一條活路,那麼等到新的敵人出現,等到新的敵人得志的時候,等待你子孫後代的就是滿門抄斬給別人一條活路,就是給自己的子孫後代一條後路啊這,就是貴族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