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來,只能由士卒架着走的完顏不破臉上,露出一抹嘲諷之意。
徐慶怒道:“這是爲什麼?他難道不應該是最希望光復大宋河山的嗎?”
楊翼飛冷笑一聲,道:“他只在乎自己的皇位能不能坐穩,哪管江山光不光復?”
“靖康皇帝如今尚在金都活得好好的,所謂天無二日,國無二主,若岳家軍當真直搗黃龍,你們救不救靖康皇帝?”
“若救回來,官家又該如何自處?大宋會不會因此而內亂?難道你們從來沒想過這些問題?”
所有岳家軍將士都沉默了,場中一時間只剩下血神子的唧唧叫聲。
他們只是一羣戰士,只知道精忠報國,哪裏會想到這許多?
完顏不破眼中更是有一抹得意之色閃過,留下靖康皇帝的性命,正是大金最英明的決策。
只要靖康皇帝活着,宋朝就絕不會跟他們死磕,相反,他們的皇帝會拼命扯自家軍隊的後腿。
楊翼飛嘆道:“當然,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岳家軍太過強盛,遭到了君王的猜忌也是事實。”
“嶽元帥功高蓋主,手中又掌握着大宋最強的軍隊,若嶽元帥要造反,或者乾脆扶持靖康皇帝在汴京登基,朝廷一點辦法都沒有。”
“或許岳家軍將士人人都知道嶽元帥精忠報國,忠肝義膽,可別人不會這麼想。”
“自古以來,功高蓋主,不知激流勇退的將帥很少能得到善終的,嶽元帥這是犯了君王的忌諱啊!”
說到這,他拍拍箭頭和徐慶的肩膀,嘆道:“待血神子消散,你們就走吧!這仗已經沒必要再打下去。”
“只要你們能替大宋百姓守好疆土,不讓金兵南下,便是民族英雄,光復河山根本就是個遙不可及的夢。”
“除非靖康皇帝死,纔有那個可能,但金國一定會全力保護靖康皇帝,讓他長命百歲,說不定他的護衛等級,比完顏宗弼還要高。”
箭頭痛苦的閉上雙眼,仰頭長嘆一聲,聲音低沉的道:“走吧!先找個地方暫避,天一亮便撤兵。”
衆將士鴉雀無聲的繼續前行,所有人此時都已經心灰意冷,失去了堅守多年的信仰,他們還剩下什麼?
他們不過是一羣連自己命運都無法掌握的,可悲的螻蟻啊!
默默順着街道前行,很快就找到一處似乎是金兵留下來的營寨,所有人撤進去,關閉了寨門。
那些血神子只在外面徘徊,似是忌憚着什麼,沒有追進來。
完顏不破瞳孔猛縮,糟了,那些傷兵……
經驗豐富的箭頭與徐慶立刻想到了什麼,小心翼翼的向營寨裏面慢慢深入,營寨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楊翼飛見此手一攤,一顆聖光彈在掌心凝聚,緩緩升上半空,卻不消散,如同一顆日光燈般,將營寨內照得透亮。
衆岳家軍將士終於看清,在他們面前,或蹲或坐或躺着百十名金國傷兵。
見到憑空漂浮的光球與刀劍出鞘的岳家軍,還有那被五花大綁的完顏不破,衆金國傷兵掙扎着緩緩站起,眼中充斥着絕望。
但金兵也同樣是軍人,也有軍人的骨氣,他們就算死,也要站着死。
嶽銀瓶、徐慶、箭頭等人皆心下惻然,這些人雖是敵軍,卻也是鐵骨錚錚的漢子,值得欽佩。
大將們有這樣的氣度,小兵們可沒有,他們只知道對方是殺死了他們無數手足同袍的敵人。
而且因爲楊翼飛的消息,他們心底都淤積着一股憋屈,此時見到敵軍,那股憋屈就轉化成了憤怒,這也算是一種遷怒行爲。
當下在一名手持弩箭的年輕兵卒帶領下,大喝一聲“殺啊”,便要衝上前,將這些傷兵盡數殲滅。
“住手。”一男一女兩個聲音同時響起,而前衝的岳家軍身前,橫上了一杆在光球的照耀下,銀光閃爍的長槍。
嶽銀瓶與楊翼飛對視一眼,隨即看向衆將士,沉聲道:“岳家軍從來不殺毫無還擊之力的敵軍。”
聽了嶽銀瓶這句話,衆金國傷兵頓時堅持不住,紛紛跌坐了回去,他們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
說話之人他們自然認識,不是那率領岳家軍與他們金兵連場大戰,七戰七勝,滅殺他們三萬袍澤的岳家軍先鋒官追魂夜叉又是誰?
既然她這樣說了,那就一定不會再對他們下手。
完顏不破看向嶽銀瓶的目光復雜萬分,夜叉,夜叉,爲什麼你偏偏是我的敵人?
岳家軍將士們也只得忿忿作罷,雖然對朝廷已經心灰意冷,但岳家軍的軍紀卻是深入他們骨髓的。
楊翼飛忽然蹲下身,從地上拾起一撮草藥,放到鼻尖嗅了嗅,隨即緩緩點了點頭,道:“我想我知道爲何血神子不敢進來了。”
他舉了舉手中的草藥,道:“這是洗心草,是金兵專門用來療傷的草藥,血神子雖然已經不是人,但依然殘留着對同伴袍澤的感情。”
“血神子沒有眼睛,只靠氣味來分辨同伴,洗心草是金兵用來療傷所用,所以金兵身上通常都帶有洗心草的味道,它們之所以不敢追進來,就是因爲怕錯殺了同袍。”
聽到楊翼飛的話,那些金國傷兵突然抑止不住的哭了出來,完顏不破閉上眼睛,淚珠自眼角滑落,岳家軍將士們也是惻隱之心大動。
雖然是敵人,但金人也是人,也有人的感情,縱然他們信奉的是狼魔,更是以狼爲圖騰,但他們畢竟是人不是狼。
金國傷兵們悲泣了一會兒,便止住了哭聲,他們的眼淚,是爲那些爲了讓其他同袍活下去,甘願永墮無間地獄,化爲血神子的同袍而流。
但他們是軍人,流血不流淚,淚水永遠屬於懦夫。
嶽銀瓶默默放下手中銀槍,上前爲金國傷兵包紮療傷,剛纔那個帶頭衝殺,手握弓弩的小兵道:“不殺他們已經是仁至義盡,爲何還要救他們?”
箭頭瞥了他一眼,沉聲道:“見死不救跟殺了他們有何分別?想殺他們,就要在戰場上堂堂正正的殺,不是在這。”
說完轉頭對身後一名士兵道:“小四,帶幾個弟兄到外面守着,有任何動靜立刻回來稟報,千萬不要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