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巖擡起頭,凝視着那個向自己發問的男人。
那個黑髮、金瞳、皮膚蒼白、身材瘦削的男人。
他思索了許久,然後說出了回答:“那就聊聊看吧。”
兩人對視着彼此,彷彿對方是什麼不可思議的存在,怎麼看都無法理解一般。
“你也知道,我就是雪巖。或者說,是烙印在你靈魂裏的記憶。”金瞳的男人露出像是冷笑般的表情,“而你,是純真無瑕的少年雪巖。”
雪巖冷漠地說道:“不必強調這種事情。而且,我不認爲自己有多幹淨。”
金瞳的男人莞爾一笑:“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不過,你也該意識到了吧,雖說你表面上一直在試圖接受我的記憶、我的能力,但實際上卻總是下意識地排斥着,不是麼?”
雪巖眉頭微皺:“那是因爲,我絕對不能接受,成爲像你這樣蔑視生命的殺人魔。”
金瞳的男人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知道這裏是哪麼?”他轉移了話題。
雪巖無聲地觀察着周圍。事實上,他已經觀察了很多遍了。
這是一片看上去空無一物的領域,唯一讓人能夠感覺到的,僅有黑暗。但也並非完全的黑,這片漆黑之中閃爍着七彩的碎片,時不時能夠提起視覺上的興趣,但當你想捕捉時,它又會陡然消失。
“這裏是雪巖的靈魂空間。當然,只是我的,不是你的。”金瞳的男人說道,“你把自己從雪巖的靈魂裏割裂了。你的世界是一片海洋,能立腳的地方僅有一塊石頭——不得不說,真是無聊。”
雪巖反諷道:“所以你的世界就不無聊了?”
“那是當然,這裏蘊藏着無限的往事,由雪巖譜寫的無數壯麗詩篇。”金瞳男人的聲音突然變得高昂起來,“即便如此,也無法擊潰這無邊無盡的黑暗,這就是屬於雪巖的絕望噩夢。既然想聊舊事,那就一個一個體驗下去吧。”
他打了個響指,彩色的碎片突然在雪巖的腦海中閃現,然後爆炸了開來。
視線變白。
壓抑感充斥着神經。
他感知到自己的身體被液體包圍着,眼睛睜不開。
這是痛苦的根源。雪巖爲何會害怕水,答案就在於此。
他現在,位於缸中。
周圍是碧綠的光線,詭異的實驗室。位置大概在很深很深的海洋裏,因爲周圍很昏暗,能感覺到令人窒息的壓力。
這究竟是哪?疑問在雪巖的腦海裏迴盪着,然後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這裏是他的起源。雪巖,就出生在這種地方,隨後在這種地方成長,被觀察着、解析着、作爲實驗對象培養,最後包裝成獻給惡魔的祭品。
人類的末日,一切的起源,都始於這個地方。
位於大西洋深處的研究中心,“隱者”的根據地。
那是遠在異能力出現之前,人類社會尚且正常發展的時代。隱藏的矛盾逐漸積累,在各種壓力的逼迫下,各國都在努力研究技術上的突破。“隱者”,不過是諸多技術中的一環。
他們研究的對象,是隕石。
在平常的某日,撞擊地球的隕石。
它墜落在大西洋的深處,一開始並沒有收到重視,但後來有學者聲稱它釋放出了一種能干擾地球磁場的波,於是相關的研究便展開了。很快,他們發現這種波的性質前所未見,於是各國組建了科研團,以墜落點爲中心建立了潛艇根據地。這裏集結着來自世界各地的研究員,姑且算是全球性質的項目。
一共三個、巨大的、由未知物質構造的圓球。
這絕對是外星科技。不論在場的人學識如何,哪怕是最卑微的清潔工,都產生了這樣的想法。他們心知肚明,自己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
隨後,世界各國在激烈的討論後,一致決定暫時封鎖研究的進度,直到真正發現什麼後,再將結果公佈。
於是,之後進行了兩個月左右的祕密研究。
“它們散發着意義不明的波。”
“似乎能散播一種力場,像引力場一樣,但說不清。”
“實話說,和磁場差不多,但不同的地方在於,它的運動模式很混亂。光建模就要耗費不少力氣。”
“也許能通過介入這種波的運動模式,反向激活石球本身也說不定。”
雖然只是粗淺的研究,但他們似乎已經觸碰到了真相的一角。
最後,研究員們一致決定,先對其中一個可探測波最強的圓球進行反向激活。
那便是噩夢的開始。
石球激發出了能量,地球上第一個異能力者就此誕生。
那是一名普通的研究員,他在獲得能力後,僅僅守護住自己的意識兩秒,便被惡魔吞噬。
“好久不見,貪婪的人類。我們回來了。”
他露出笑容,一種捉摸不透、蘊含殘酷的笑,然後開始屠殺。
其他人沒有反抗能力。他們觸摸了自己不應開啓的開關。
大量的人員被殘酷抹殺,研究員們拼盡一切守護着研究室,但能力者的力量非普通人可比擬。最後,他們被逼到絕境,只能在指揮室中苦思冥想。
“必須要做些什麼……怎樣也好,有沒有什麼方法能改變現狀?”
就在這時,一位平時看上去瘋瘋癲癲的年輕研究員,提出了意見。
“我看啊,不是還有一個石碑,並不是在釋放波,反而在吸收麼?”
他毫無所謂地說着,彷彿外面發生的屠戮只是一場鬧劇。
“既然打開了門,就好好負起責任,把它破壞吧。”
雖然他的言語很瘋狂,但其他研究員在絕望之餘,也只有這樣相信了。
“神明啊,如果您還有任何仁慈,請拯救人類這一次……就這一次!”
無神論的研究員們虔誠地祈禱着。
於是,他們用僅存的一臺儀器,試着激活了另一個圓球。當時的他們並不知道,這將導致怎樣的後果。
“哎呀呀,真的做了啊,人類。”
瘋癲的年輕研究員,打了個哈欠。
“說什麼呢,華特拜倫,這不是什麼都沒發生嗎!”其他人又惱火、又畏懼地責備着他,全然沒注意到這傢伙的措辭發生了變化。
華特拜倫開懷大笑着:“太棒了,呵哈哈哈!你們真是太棒了。果然,只要逼入絕境,無論怎樣的建議,人類都會毫不猶豫地採納呢。”
研究員們怔怔地看着他。
破壞的聲響逐漸逼近,他們已經不剩多少時間了。
“知道嗎,你們剛剛激活了‘終結石碑’。它啊,一旦醒過來就沒法滿足了,所以,作爲結果啊,你們最先激活的‘記錄石碑’就會被視作目標,然後——”
他舉起雙手,就在那一刻。
記錄石碑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