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夜燈光線不是很明亮，不至於讓人覺得刺眼。
宋知意看着顧南風從裏間走出來，她緩慢地把手上的杯子放到一旁的托盤上。
“睡不着？”
他掀了掀眼皮，睨了她一眼。
“口渴了。”
宋知意側開視線，越過他就往裏面走。
顧南風用她剛放下的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邊喝着一邊看着她的背影。
宋知意很快就重新回到牀上了，她只是沒想到，顧南風一語成讖。
她是真的睡不着。
顧南風卻好像已經熟睡了，正躺在她的身旁，手虛虛地搭在她的腰上，卻沒有像以往那樣霸道地非要把她摟進懷裏面。
房間裏面很安靜，她似乎能夠聽到顧南風的呼吸聲。
她忍不住動了一下，剛動了一下，耳邊就傳來了顧南風的聲音：“睡不着了？”“嗯。”
她轉了身，應了一下。
宋知意剛轉過去，顧南風就伸長了手摟着她將整個人摟到了懷裏面。
“我們，不要鬧了，好不好？”
黑暗中，宋知意看不到他的表情。
她擡頭，只能夠看到那雙黑眸像是蟄伏在深夜裏面的巨獸一樣，看得她心頭一顫。
宋知意沒有說話，在她看來，她和顧南風最大的分歧在於，一個不甘心，一個不忍心。
遲疑不決，事情一直就這麼僵着。
她如果真的那麼狠，她和顧南風早就已經一了百了了。
可她到底是沒有他狠，儘管他曾經對她那麼心狠手辣。
“知知，我們要個孩子吧！我這些年總是在想，如果，如果那個孩子還好好的，那該多好。”
大概是因爲有了黑暗當遮掩，顧南風話比平日多了一點。
可他話語間透着小心翼翼和謹慎，彷彿生怕一不小心就讓宋知意奔潰大傷。
“我知道我媽不是你派人動手的。”
黑暗中，宋知意也開了口。
果然，她話音剛落，顧南風抱着她的手明顯緊了一下。
她動了動，擡手摸着那熟悉的五官：“但顧平延是你爺爺，那是我媽，生我養我的媽，你們顧家的這扇門，我如果進來了，我就對不起我媽生我養我這麼多年。”
這是她第一次跟他說這些，宋知意原本不想說了，可她也知道，自己和顧南風之間，好聚好散是做不到的。
“我這一次回來，一直都想讓你也嚐嚐我當年的痛，可我發現沒用。顧平延年紀大了，走得比我想象的還要快，冤有頭債有主。他死了一了百了，可是我卻釋懷不了。”
她說着，手頓了一下：“顧南風，其實我知道，你從來都沒想過娶我。”
她知道，只不過一直都自欺欺人，以至於到了沒有辦法在騙自己的時候，她也答應得爽快。
她確實有過癡心妄想，可她也不是真的完全那麼蠢。
說到底，還是她太年輕了。
“我們鬧成這樣，其實也不僅僅是你的錯，我也有錯。我少不更事，以爲愛情就應該是奮不顧身和飛蛾撲火，可是現在我才發現，其實這個大千世界，愛而不得的人很多，兩情相知也有很多各自生活的。大家活着都有很多言不由衷，可人生就是這樣，一道一道的檻，邁不過去也得爬過去。”“可是這道檻我爬過跳過，我都過不去。我以後也會生兒育女當媽媽，只要一想到曾經也有一個女人像我這麼愛我的兒女那樣愛我，我就沒有辦法釋懷那些事情。”
“顧南風，自欺欺人是最愚蠢的行爲。”
她已經喫過這個教訓了，不想他也跟着自己嘗一遍。
“可是我放不開你，知知，我只有你了。”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閉上眼睛，任由眼淚流出來。
顧南風現在才發現，他最害怕的不是宋知意歇斯底里地指責他，也不是她冷漠無言的忽視；而是像現在這樣，她耐心清醒地跟他說兩個人之間存在的問題。
這種清醒和冷靜讓他沒有辦法去應對，她現在明明就在他的懷裏面，可卻讓他有一種錯覺，她已經漸漸飛出他的掌心了，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樣。
他急切地想要證明些什麼，感覺到她的眼淚時，顧南風終於忍不住了。
他低頭親着她臉上的眼淚，一邊親一邊叫她。
宋知意抿着脣，只覺得自己心一會兒是在油鍋裏面，一會是在溫水裏面泡着，讓她又痛又熨帖。
房間的夜燈再次亮起來的時候，宋知意也有幾分放縱。
辛冉的離開點醒了她，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想得足夠清楚了，留在顧南風的身邊只會讓兩個人都痛苦。
她忘不了過去也狠不下心，除了離開，她別無他法。
她也深知顧南風不會輕易放她走的，可是現在也不是當年的宋知意了，身無長物，她真的要走，顧南風也留不下來。
感覺到她的主動，顧南風有些不可置信。
他低頭看着她，那昏黃的燈光下，跟前的臉有一種說不出的媚，宋知意渾身上下都是軟的，纏着他就像是那攀沿生長的藤蔓一樣。
“知知。”
顧南風只覺得滿心發熱，開口的聲音沉入暮鍾，一下下，直直敲到人的心頭裏面去。
結束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依稀有些亮了。
宋知意忍不住擡手抱着他，那纏/綿着的戀戀不捨讓顧南風幾乎失控。
他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宋知意了，自從那一場大火之後，她滿身都是刺，他抱她一下，都被刺得鮮血淋漓。
“顧南風，我曾經真的好愛你。”她纏緊他，靠在他的肩膀上，櫻脣一顫一顫，那捲翹纖長的睫毛上的淚珠抖落了下來，宋知意張嘴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下去。
她以前，真的很愛他啊。
儘管是後來他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情，到頭來，她還是捨不得真正地去傷害他。
可他們之間隔了一條人命，她做不到視而不見，就只能夠，相隔天涯了。
她的聲音很輕，顧南風沒聽清楚前面的，只聽到她說“真的好愛你”。
顧南風覺得眼睛都熱了起來，儘管宋知意張嘴咬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也不覺得疼，反倒是覺得一種說不清楚的舒適。
他閉了閉眼，手撫着她光潔的後背：“我也很愛你。”宋知意牙一鬆，鬆了嘴，整個人趴在他的身上：“我想去洗漱。”“我抱你過去。”
她突然溫順表白，他整顆心都是軟的，就連眉眼間的涼薄都淡了許多，變成了分明的笑意。
說完，顧南風直接就將她抱下來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