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深情的人,纔會在多年後,深情地回憶初戀
他在鶯鶯傳,用動情的筆墨描寫崔鶯鶯:“垂鬟接黛,雙臉銷紅”,“顏色豔異,光輝動人”。
在傳記的後面,寫了崔鶯鶯轉嫁他人,而張生遺憾不已,寫下詩歌:“棄置今何道當時且自親。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
張生,也就是元稹,徒留無限遺憾。
元稹又另外作會真詩,詩歌寫得非常長,也寫得非常的動情。
崔鶯鶯,雖然最後沒能和元稹在一起,但得元稹如此深情爲她立傳,亦可無恨矣
所以,許多人說元稹薄情,我看到的,不是他的薄情,而是他的深情
至於元稹對他妻子韋叢的情深,就更是令人動容了
唐德宗的貞元十八年,公元802年,太子少保韋夏卿的小女兒,年方二十的韋叢下嫁給二十四歲的元稹。
這是一樁很大政治成分的婚姻
韋夏卿欣賞元稹的才華,相信他會有大好前程,而元稹則是想借這樁婚姻得到向上爬的機會。
這樣政治成分下的婚姻,按道理不會幸福。
但是,元稹和韋叢在婚後卻是恩愛百般,感情非常好。
韋叢,她不僅賢惠端莊、還通曉詩文,更重要的是他出身富貴,卻不好富貴,不慕虛榮,從元稹留下來幾首那時期的詩來看,當時正是他不得志的時候,過着清貧的生活。
韋叢從大富人家來到這個清貧之家,卻無怨無悔,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關心和體貼丈夫,對於生活的貧瘠淡然處之。
元稹原本以爲這只是一個政治上晉升的途徑,卻沒想到韋叢是這樣一個溫柔的女子、體貼的嬌妻。
婚後的元稹忙着科試,家中的家務全是韋叢一人包辦,而婚前她是大戶人家的千金、父親疼愛的小女兒,婚後卻成了操持家務的普通女子。
唐憲宗的元和四年,公元809年,韋叢因病去世,年僅二十七歲。
此時三十一歲的元稹已升任監察御史,幸福的生活就要開始,然而,愛妻卻駕鶴西去,留下詩人無比的悲痛。
韋叢營葬之時,元稹因自己身縈監察御史分務東臺的事務,無法親自前往,便事先寫了一篇情詞痛切的祭文,託人在韋叢靈前代讀。
但即便如此,到了下葬那天,元稹仍情不能已,又寫了三首悼亡詩,這就是最負盛名的遣悲懷三首。
元稹對妻子一直有着深切的思念和無法釋懷的悲傷,他與韋叢同苦七年,卻在他飛黃騰達的時候離開了他,跟着他,只有喫苦,沒有享福
所以,多年後,元稹仍然四年妻子不已,下五首離思,其中第四首就是“曾經滄海”那一首,其中前面兩首,也寫得非常好,回憶和妻子生活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特別的感人:
其一
自愛殘妝曉鏡中,環釵漫篸綠絲叢。
須臾日射胭脂頰,一朵紅蘇旋欲融。
其二
山泉散漫繞街流,萬樹桃花映小樓。
閒讀道書慵未起,水晶簾下看梳頭。
他回憶妻子照鏡子的嬌容,回憶自己沒起牀,看着妻子梳妝的情形這些都是多麼幸福的時光啊可是,當時只道是尋常如今想再擁有這樣的時刻,再也不能夠了
他是當上了宰相,他是擁有了榮華富貴,可是,那和妻子幸福過小日子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了
唯有深情,才能做出如此深情的詩來
也讓我深深的感慨:人生,真的不要去追求更高的目標而忽略了身邊的幸福因爲,只有珍惜了身邊的幸福了,人生纔會真的幸福而那些忽略身邊幸福而去追求高目標的人,等他達到目標了,纔會發現,那些曾經不去珍惜的幸福,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和薛濤的愛情故事是唐文藝界最出名的愛情故事之一,雖然充滿了遺憾,沒有結果,但反而更有“餘味”,令人深感遺憾。
薛濤是唐代著名的女詩人,她製作的“薛濤箋”一直流傳到至今。
她才貌過人,不但聰慧工詩,而且富有政治頭腦。雖然他身爲樂伎,但心比天高,十分鄙視那些貪官污吏,達官貴人。
唐元和四年,公元809年三月,當時正如日中天的詩人元稹,以監察御史的身份,奉命出使地方。
他久聞蜀中詩人薛濤的芳名,所以到了蜀地後,特地約她在梓州相見。
薛濤一見元稹,就被這位年僅三十一歲的年輕詩人俊朗的外貌和出色的才情所吸引。
倆人議詩論政,情誼漸深。
在薛濤的支持下,元稹參劾爲富不仁的東川節度使嚴礪,由此得罪權貴,調離四川任職洛陽。
從此,倆人勞燕分飛,關山永隔。
分別已不可避免,薛濤十分無奈。
令她欣慰的是,很快她就收到了元稹寄來的書信,同樣寄託着一份深情寄贈薛濤:
錦江滑膩峨眉秀,幻出文君與薛濤。
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
紛紛辭客多停筆,個個公卿欲夢刀。
別後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五雲高。
倆人勞燕分飛,兩情遠隔,此時能夠寄託她相思之情的,唯有一首首情詩了。
薛濤從此迷上了寫詩的信箋。
她喜歡寫四言絕句,律詩也常常只寫八句,因此經常嫌平時寫詩的紙幅太大,於是,她對當地造紙的工藝加以改造,將紙染成桃紅色,裁成精巧窄箋,特別適合書寫情書,人稱薛濤箋。
薛濤把對元稹的思念刻骨銘心,全都寫進了詩裏
她朝思暮想,滿懷的幽怨與渴盼,匯聚成了流傳千古的名詩春望詞:
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
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攬草結同心,將以遺知音。
春愁正斷絕,春鳥復哀吟。
風花日將老,佳期猶渺渺。
不結同心人,空結同心草。
那堪花滿枝,翻作兩相思。
玉箸垂朝鏡,春風知不知。
然而,元稹是不會娶她爲妻子的,因爲,回京後的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他了在他的心中,只有一個目的做上宰相
所以,他的續妻,必定是個官宦人家,必定不能是個樂籍女子
薛濤在聽聞元稹續娶了官宦人家女子裴淑後,她沒有後悔,她很坦然,沒有一般小女子的尋死覓活,也沒有寫下悲傷後悔的詩句。
她脫下了極爲喜愛的紅裙,換上了一襲灰色的道袍,她的人生從熾烈走向了淡然,浣花溪旁仍然車馬喧囂,人來人往,但她的內心卻開始堅守着一方淨地,與塵世再無瓜葛
公元831年,元稹在武昌節度使任所猝然離世。
白居易聽聞後,悲傷萬分,寫下祭微之文。
薛濤聽聞後,什麼話也沒有說。
無語,是對元稹的再無掛念,還是修道感悟,塵世的八風再也無法讓她心動都無從知道只是,她知道,讓自己脫下紅裙,穿上道袍的那個男子,他叫做元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