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徐樂 >第三百四十九章南下(五十八)
    壬午寨中,已經草草修復了原來的主宅。

    宅子裏面燒焦的那些青狼騎,一概收拾出去不知道丟到了哪裏去。修復這住宅的材料,也全都過了火,到處都透出焦黑的顏色。

    原來主宅裏面隔出來的各個房間,全都被打通,形成一個廳堂模樣。足可以容納下四五十人。現在這廳堂內,擺滿了几案。這些几案都是拼湊起來的,有些乾脆就是找些木料釘就,簡直粗陋到了一定程度。廳堂中也到處漏風,只是尋些皮子塞住縫隙。用以照明的也不是紅燭,而就是松油火把,只

    發出難聞的味道。

    如此陳設,放在善陽城,只怕連一個郡府中的小吏都捏着鼻子不願意踏足。但在這冰天雪地的戰場,就算是天堂般的所在了。一干軍將寨主,早早就坐滿了廳堂。外間支架起大鍋,煮肉熬湯,調和汁水。從各處軍寨好容易蒐集起來的一點酒水也都陳設在席上。酒肉香氣飄散出來,讓那些跟隨而來的軍將親衛一個個喉結滾動,恨

    不得衝近廳堂之中喫喝一個痛快。

    劉武周和苑君璋,也早早就在廳堂之中迎候,在各人到齊之後,少不得又是一番推讓寒暄的熱鬧,大家這才落座。所有人的目光,都只是落在坐在上首的徐樂身上。

    誰都知道,今日的主角,就是這位橫空出世的樂郎君!

    徐樂端然在座,根本不知道韓小六一旦沒有自己和韓約看着,就和宋寶起了衝突。

    不過就算知道,徐樂多半也不在乎。

    軍中乃是至陽之地,但爲廝殺漢,豈有脾氣小的。一個不對也許就能跳起來,戰前戰後,這般情緒尤甚。只要不鬧到干犯軍律的地步,只是言辭衝突,軍中主帥就沒有太過在意的。

    而且此時此刻,徐樂正處在只覺得有些尷尬的境遇。

    徐樂正被劉武周拉到了離他最近的上首席位,帶着無可挑剔的微笑的看着劉武周舉杯而起,準備致辭。

    在徐樂對面而坐的,就是苑君璋。這位向來高傲的恆安鷹揚府智囊,也滿臉堆笑,只是友善的看着徐樂。

    而在徐樂和苑君璋向下首延伸的諸將和各處寨主,一個個目光也都轉向徐樂,臉上全是各色各樣的笑容。如全金梁和曹無歲這樣曾經和徐樂並肩作戰過的人物,更是將臉都快笑得爛了。

    原因無他,因爲這是在主帥誇功!

    披堅執銳,斬將奪旗,在狂亂血腥的戰場中活着回來,所期待的,就是主帥誇功,名標軍中。一名出身貧苦的軍卒,也許就此一躍而成爲軍將,運氣夠好,再一路扶搖直上,創立家名,傳諸百年。

    數百年來,多少豪傑,不都是這樣一路走過來的。

    這就是軍中男兒最爲榮耀的時刻,也是軍中男兒,最爲感同身受,最爲欣喜的時刻!只要不死,自己也許也會有這麼一天!

    但是徐樂,總覺得有點微微不適。

    雖然已經下定決心,決定要爲恆安府擺脫這個危局,拼殺到最後一刻。但徐樂總覺得自己有些不屬於這裏。並不是雲中男兒粗豪,恆安鷹揚府窮酸,讓徐樂瞧不上眼。自己不過也就是個小村閭閭長之孫,不折不扣的寒門出身,只差一點,就能滑落到賤役的階層。自己父祖就算過去有什麼出身,也和自己沒什麼

    干係了。自己就是帶着一羣鄉閭之民在這個時代掙扎求活,努力生存下去而已,也許還會在未來,將這個時代攪個天翻地覆。

    而是徐樂只覺得微微有些奇怪。

    現下哪裏就是誇功的時候了?

    執必賀雖遭慘敗,但執必部仍在北方雪原,盤踞不去。雙方偵騎這些時日,都有零星交手。在南面,王仁恭對雲中城的壓力,絲毫未減。而云中城的積儲,可以想見一日少過一日,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

    這個死局,遠遠未曾到化解的時候。就算是要誇功慶祝,至少也要等到將執必部徹底趕出雲中再說罷!

    但苑君璋一旦到來,劉武周就迫不及待的設下這場宴會,並將自己安排到了上首,要不是自己竭力推拒,這劉武周差點就要按着自己和他並肩而坐!

    然後儘可能的奉上酒水,每人面前几案都擺滿了魚肉。竭力營造出一副大事底定,只要一擊,大捷在望的氣氛來。

    劉武周這般做派,倒是將大多數心思不算複雜的軍將鼓舞得席間嗷嗷喊叫,恨不得馬上就位劉武周衝殺在前,博取功名,氣氛從一開始就熱烈到了極處。

    但在徐樂看來,總有些虛張聲勢。心中轉着這樣的念頭,但徐樂面上,仍然維持着無可挑剔的微笑。肩背筆直的跪坐在几案面前,風姿絕佳。這些雲中之地的大老粗軍將坐在他身邊,都情不自禁的要自慚形穢。如此人物,當在洛陽長安揮

    灑五陵纏頭,怎生就在雲中和他們軍漢一起拼命?

    偏生徐樂的功績又是實打實的,此刻跪坐在此,軍袍之下,負創十餘處。而戰果就是,至少上千突厥青狼騎的屍身,倒在壬午寨前,倒在冰原之上!

    如此人物,到底此前藏在何處,突然就騰淵而起,震驚馬邑!

    只有尉遲恭,看一眼劉武周,再看看徐樂,然後目光就落在几案上的酒肉上面,喉結滾動,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劉武周在最上手站起,高高舉起粗陶酒碗。目光威棱四射,只是掃過諸人。

    最終劉武周目光落在徐樂面孔之上,和徐樂對視少頃,又即轉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等劉武周開口。

    陡然之間,劉武周的嗓音,如炸雷一般在廳堂中響動起來!

    “這些時日,大家過得怎麼樣?”

    諸人不語,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們的主帥。

    劉武周也不要諸將的回答,嘿然一笑:“反正某老劉可過得不怎麼樣!”

    他緩緩在廳堂之中走動起來,淡淡道:“雲中本來就缺糧,咱們拼死御邊。善陽城給咱們一口喫食。現下陡然間就斷了糧食,這幾萬口子,怎麼過這一個冬天?要是都因某而死,某怎麼還有臉活着?”劉武周又冷笑一聲搖搖頭:“這倒也罷了,突然間執必部又來了。怎麼就知道某劉武周這個冬天難熬的?想來趁火打劫?我們這幾萬人的命不是命,不是要被郡公餓死,就是要被突厥狗殺死?咱們在這兒含

    辛茹苦,拼死而戰,都成了錯處了?”

    劉武周沉默少頃,突然之間,狠狠將粗陶酒碗砸在地上,碎瓷亂濺。“入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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