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徐樂 >第三百七十二章南下(八十一)
    諸將這般表現,似乎還不能讓王仁恭完全滿意,他仍然按着佩劍,冷冷的掃視諸將。依然跪坐在他身後的王仲通,也顧不得和王則之間的那點心結了,擠眉弄眼的拼命朝着王則使動眼色。

    王則看到王仲通眼色,頓時反應過來。一咬牙齒,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行幾步,更湊近了一些,擡頭只是看着王仁恭。

    “郡公!叔父!小侄身受叔父多年撫養之恩,才拉拔到今日地位。這條性命也只是叔父的!叔父但說,要小侄去與誰戰?哪怕是殺到江都,將大業天子的頭顱給叔父帶來,也只要叔父一句話而已!”

    王則跪下,就已經看得馬邑諸將只是一驚。大隋軍中制度,甲冑在身之際,就是面前是大業天子在,也不過就是抱拳躬身而已。隨隨便便就膝蓋着了地,哪裏還有點身爲軍將的氣節在?讓軍將怎麼還有顏面去帶麾下的人馬?大家都是喫刀頭舔血飯

    的,一旦被麾下兒郎瞧不起,就別想兒郎們跟着你去拼命了。

    不過王則是王仁恭侄兒,上跪親長,也算勉強有個說法。可王則這一番話說出來,卻是讓諸將一時間震動得連心智都已經失卻!

    縱然已經是王朝末世,縱然大家都知道天下羣雄紛起,盯着的就是那空出來的至高之位。可現在大家名義上,還都尊奉着大隋正朔,大業天子,仍然是大家的君上!

    王則就這樣毫不在意的將取回大業天子頭顱的話說了出口,這一刻所有人無比真切的感覺到,這大隋天下,真的是完了!

    在這亂世,世家憑其門第,寒門靠着拼命,各爭上游,各安天命也罷!

    王則一番話說出,轉瞬即起,按劍回頭,兩眼血紅的看着諸將:“爾等如何說?”

    王則語氣猙獰無比,王仁恭只是冷冷注視諸將,節堂內外,親衛們肅殺而立,緊緊握持着手中兵刃,只等王仁恭一聲號令。到了這等地步,還有什麼說得?難道大家去給劉武周賣命不成?那位唐國公也遠在天邊,且他麾下自有那麼多世家子弟投效,還有河東三大鷹揚府,大家投過去,也不過是做炮灰的命運。且今日要是不對

    王郡公痛切以表忠心,這節堂大門還不知道能不能出得去。

    罷罷罷,大家認了就是。不管王仁恭要大家去打誰,哪怕殺到江都真的去弒天子也罷,大家只跟隨就是,看跟着王仁恭,在這亂世當中,能不能博出一個豐厚功名!

    一名看起來最爲老成的馬邑軍將,一撩戰裙,緩緩跪下。身後一衆馬邑軍將,終於在甲葉碰撞聲中,雙膝落地。

    那老成馬邑軍將垂首道:“郡公,你就說讓咱們去打誰罷。誰要是不拼命,誰入孃的就不是人養的!”往日這些邊地軍將的粗俗談吐,是最讓王仁恭生厭的。他的家門之高,在大隋門閥之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向上可以追到東漢之世!什麼唐國公,什麼獨孤家,什麼宇文家。在王仁恭看來不過都是一些鮮

    卑軍奴而已。中原大地,正該由王家來揮斥方遒,而不是在邊地和一些渾身散發着臭氣的軍漢赤佬打什麼交道。

    所以王仁恭剛愎森嚴,從來對於這些軍將不假辭色。

    可是今日,這些軍將粗鄙表忠心言辭入耳,王仁恭森冷的面孔上,卻終於泛起了一點笑意。

    這笑意越來越大,到得最後,王仁恭放聲大笑!

    笑聲之中,跪地諸將全都擡起頭來,只是驚疑不定的看着這位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王郡公!

    王仁恭笑聲方起就收,目光如劍,掃視諸將:“突厥執必部南下,劉武周已然擊破突厥執必部,必趁銳氣,用以襲某。某欲點兵北上,趁着劉武周與突厥猶自糾纏,一舉擊而破之。爾等以爲如何?”

    一番作態,王仁恭終於將本意合盤托出,一時間卻震得諸將都說不出話來!本來突厥執必部南下,諸將以爲,這樣奇寒的天氣,又被斷了糧秣供應。上萬青狼騎洶涌而南,烽火一直燃動到了善陽這裏。劉武周無論如何也支撐不下去了,大家就在這裏,等候劉武周自敗即可,雖然

    略微有點不忍心,但這個世道,能保全自己就不錯了,還能多想什麼?

    可劉武周居然在這樣的情形下,擊敗了上萬的青狼騎!

    天候酷烈,糧秣短缺,善陽在後虎視眈眈,面前是洶涌而來的胡騎。而劉武周竟然苦戰若此,仍死死的將胡騎抵禦在馬邑郡外!

    多少馬邑軍將,一時間都想站起身來,只是爲大聲爲劉武周喝一聲彩!

    如此男兒,方稱絕世。這纔是他們馬邑郡的守護神!

    可這些激動之情,一迎着王仁恭森冷的目光,又轉瞬之間煙消雲散。大家還有家眷在這善陽城,大家此刻的性命,還在王仁恭手裏捏着。大家將來的功名富貴,也只是着落在王仁恭手中。就算能活着出去,難道真投向劉武周,一起忍飢挨餓,一起在這冰天雪地中,隨着恆

    安鷹揚府一起慢慢消散麼?

    一衆馬邑軍將,垂下頭來,這頭顱沉重得似乎有千斤重,再也擡不起來,再也無法迎着王仁恭的目光!

    王仁恭語聲,再度響起,如鋒利兵刃一般,刺入每個人骨頭縫裏。

    “爾等以爲如何?”

    金屬摩擦聲輕輕響動,卻是王則,將腰間佩劍,緩緩拔出了半截。

    那老成馬邑軍將,身子緩緩伏低,不敢擡頭,只是重重叩拜下來。

    “末將等………唯郡公馬首是瞻………”

    一人開口,衆人之聲,也七零八落的響起:“末將等……敢不尊奉郡公號令?”

    要怪,就只能怪這該死的世道罷。劉鷹擊,大家只能對不住了。將來四時八節,只有重重供奉,以奠你在天之靈。誰讓這個世道,就是如此?誰讓你不是世家高門出身?

    誰讓你不是世家高門出身?

    王仁恭鞍韉,傲立上首,只是以睥睨目光,看着俯首在自己腳下的這些邊地軍將。什麼邊地男兒,不過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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