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徐樂 >第五百七十六章雄都(十九)
    烏雲漸厚,月光越發黯淡,如同有人給整個城池罩了層玄色紗籠,人物景緻模糊難辨。若是有人能從高空俯瞰長安,便會發現這巨大的城池此時如同一座大型蟻巢,棲息於此的蟻羣似乎受到了某種刺激變得緊張。一團又一團的螞蟻離開了自己的駐地,排着橫縱隊形飛速爬行。他們的調動看似雜亂無章,但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其行動守某

    種看不見的力量約束,保證所有螞蟻的行動都有着目的,並非盲動。操縱這些蟻羣的力量,乃是陣陣鼓聲。在那座荒宅的梆點聲經過六處巡城兵士的梆聲傳上城頭之後,整個城池便有了反應。軍將揮舞皮鞭吆喝,身強力壯的兵士登上城牆

    以及坊巷圍牆之上,揭去牛皮大鼓上苫蓋的綢布,抄起鼓槌待命。

    第一聲鼓聲響起,所有鼓手凝神傾聽,辨別着所傳來的鼓點旋律,隨後便按照早已操練精熟的曲調用力敲響牛皮大鼓,向城中兵士傳達軍令。長安城實在太大,即便是幾萬鷹揚兵,也不過是堪堪把守要害守衛城牆,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臨陣調度指揮,更是一件麻煩事。所謂城大難守,原因便在於此。若是如

    雲中那種小城,黑尉遲的大嗓門吼幾聲,就能讓部下明白該當如何行事,再不然劉武週一聲吆喝,也能讓部下完成集結列陣廝殺。可是面對這麼一座巨城,哪怕是喊啞了嗓子,也沒法把命令傳遞給下面的兵士。城中所有兵士的調度指揮,就全賴鼓號傳達軍令。發佈命令的所在,則是城中鼓樓,陰世

    師之子陰弘智、侄兒陰弘修輪流值守發號施令。作爲大隋帝都,長安向來是個規矩森嚴的所在,尤其宵禁制度格外嚴格。除去上元燈會金吾不禁以外,哪怕是極太平的時節,每日酉時開始便會敲八百聲催行鼓,鼓聲持續時間爲一個時辰左右。行人聽到鼓聲要麼急忙回家,要麼投親住宿,否則鼓聲一停,全城一百單八坊的坊門就會全部關閉。這時留在街上之人便犯了夜行大罪,一旦被

    捉非徒即流,就算是朝中仕宦也不例外。爲了保證鼓聲響徹全城無所遺漏,長安城內設立了衆多鼓樓用以擊鼓傳音。如今自然不需要再執行宵禁,這些鼓樓就成了陰世師的傳令臺,也是城中數萬鷹揚兵的耳目。

    就在徐樂率領部下衝出宅院的同時,長安城內鼓聲四起,這頭巨獸在鼓聲中漸漸甦醒,亮出爪牙準備迎擊朝着前來挑釁的對手!

    衛玄府內。被衛玄招來的陰世師滿身甲冑眉峯緊鎖,側耳傾聽着城中鼓號。在他對面,一身便服的衛玄神態悠閒,輕輕晃動着手中茶盞,語氣從容淡定:“不過是一支偏師,鬧不出什

    麼禍患。我城中數萬甲士嚴陣以待,陰將軍子侄親自督軍,骨郡丞父子亦在城頭值守。此等規模若是連一支偏師都無法應付,我們又如何守得住城池?”

    “衛公言之有理,只是這一陣我們的對頭卻不止是那一支偏師。”“我知道,還要加上李淵的先鋒軍,左右不過一羣烏合之衆罷了。”衛玄微微一笑:“當日楊玄感謀反時,其部下兵馬多爲世家部曲,號稱十萬衆,連營數十里,旌旗遮天矛戟如林,聲勢比起今日李家人馬也不遜色。可是到了攻城的時候,這些兵馬不過是搖旗吶喊以壯聲勢,誰也不肯先登奪城。說到底這些人馬乃是那些世家賴以自保的本錢,都想着打下江山裂土封疆,都怕折了自家實力。若是前陣得手,他們自然賣命衝鋒,可是攻堅拔寨以自家兵馬爲別家做嫁衣這種苦差事,就沒人肯做。之所以攻弘農宮三日不克,根源便在於此。如今李家的情形也是一樣,其部衆雖多,卻各懷心思。我大興爲天下雄都之首,想要攻打這座城池,必要捨出幾千條人命。那些人都想着喫肉

    ,誰又肯送死?真正能爲李家拼命的,還是本部精銳。你已經爲他們備下那麼一份厚禮,區區千把精兵,又何足懼?”陰世師望着衛玄的笑臉,心頭卻是泛起一陣寒意。從一開始就對自己鼎力相助的衛玄,如今卻有些讓他捉摸不透。他這番話乃至把自己招入府中的行爲,顯然是在責怪自己的獨斷。想必是自己把那些本應入貢江都的弩機擅自截留,運上城頭以爲守城之用的事觸怒了老人。他在用這種方式展示權威,讓自己以及城裏其他人明白,只要衛玄

    一日不死,這大興城就是他說了算。不管是名義上的主人代王楊侑還是其他什麼人,都休想撼動這份權威。對於老人這種反應,陰世師並未感到憤怒,只是覺得有些哭笑不得。本以爲衛公乃是當今朝廷第一等精明人物,如今看來卻也有自己的知見障。若是李家人馬殺入城中,

    整個大興連同代王,都得給這座城池殉葬。這個時候還要爭奪虛名權柄,未免有些愚蠢。不過眼下要想守住城池,必要上下同心,絕不能和老人衝突。再者說來衛玄所言陰世師心中也自贊同,李家兵勢雖盛但人心不齊,派一支精銳偏師入城裏應外合,越發證

    明其部下心無鬥志,不能協力攻城。今歲桃花汛提前發作,李淵又愛惜羽毛,咬牙收容了整個長安的百姓,全軍多半瀕臨斷炊。只要自己今晚重創李家攻城兵馬,讓他們破城的希望落空,李家覆滅就在眼前

    。昔日謝安淝水大戰之時依舊能談笑對弈,自己今日何不效法古人,也免得被衛公輕視。陰世師面上露出微笑,朝衛玄點首:“一支偏師千百亡命,不過撲火飛蛾不堪一擊。他們既要送死,我就成全他們。李淵不自量力背主謀逆,他日滿門問斬之時,不知是否

    會後悔選錯了對手。”說到此陰世師舉起桌上茶盞放到口邊:“今晚就在這裏品茗,明晨入宮向千歲報喜。”城外,晉陽軍營人歡馬炸如同鼎沸。夜間集結兵馬指揮調度不利,非經制官兵不能爲。李建成、李世民所部先鋒軍既有河東六府鷹揚兵馬,也有柴紹、李神通部下以及沿

    途歸附的義師,彼此之間的差距在此時就得以體現。晉陽兵軍容整齊陣列森嚴,柴紹部下也自不差。可是李神通的人馬就有些狼狽,縱然早有準備,鼓聲一響依舊是丟三落四彼此衝撞,惹得軍將怒罵連連,皮鞭子在空中呼

    嘯,不時有軍士慘叫聲響起。比他們更狼狽的,則是那些沿途加入或是主動請纓爲李家衝鋒陷陣的義軍。這些人馬多是綠林響馬再不就是饑民盜匪,受過軍陣操演的不多,軍紀更是渙散。他們以往的夜戰經歷僅限於偷襲打搶剽掠鄉村,兵馬所用有限。這等規模的大軍調動,

    已經超出他們的能力範圍。不光軍兵陣列散亂,就是軍將也找不到自己部下,只在那裏大聲叫罵不止。李世民冷眼旁觀,心中越發篤定大軍只可進不可退。如今李家順風順水,這些兵馬打夜戰還多有怨懟言語,若是讓他們從這裏撤到晉陽,還不能保證中途糧秣供給,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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