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徐樂 >第六百零九章南行(六)
    覆巢之下無完卵。未曾經歷變故時,人們對這句話未必相信。不管是基於僥倖心還是限於見識,總有人認爲自己能在天災人禍中倖免,甚至藉機富貴。直到大難臨頭,才發現自己的運氣本

    領並不如想象中那般好,這些水手也不例外。平日裏都在水上討飯喫自然要求個好口彩,誰也不敢亂說船隻傾覆或是起火之類的笑話。不過在心裏他們大多曾想過,萬一遇到船難或是水匪又該怎麼辦?其中大多數人都覺得自己命數好,必然可以逢凶化吉。再說憑着自己一身本事,不管是泅水還是藏到無人角落,總可以逃過一劫。再不行便靠着船大堅固闖過去,想來世間不可能有哪

    路水賊擁有攔住這條大船的能力,只要自己不顧一切地逃跑就肯定能逃掉。由於不曾和悍匪交過手更不曾遭遇過災禍,他們並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錯,直到此時此刻他們才發現自己之前的想法何等荒唐。拍竿設計之初目的固然是對船不對人,操

    作轆轤的士兵也沒想着以水手爲目標。可是那兩塊數百斤的巨石體積何等龐大,起落之間就像是兩團烏雲從天而降,這些水手根本沒地方逃。它也不需要刻意瞄準,只要隨着轆轤起降,每次從空中落下,在砸

    碎船板的同時,都能帶走幾條性命。

    水手的慘叫聲、求救聲已經響徹水面。巨石成了所有水手的夢靨,眼看着那鮮血淋漓的巨石從空中落下,絕望的水手除了閉目等死根本想不出其他辦法。一聲轟響,木屑飛濺,當巨石被絞起之後,原先的甲板已經變成了一個大窟窿,那名水手徹底沒了蹤跡,彷彿從不曾在世間存在過。只是巨石底部多了些血以及毛髮,才

    能證明之前確實有這麼一個人待在那裏。一個手腳利落的水手僥倖從兩塊巨石的縫隙中躥出,隨後不管不顧地向一旁衝,準備直接跳入水中逃生。可是就在他剛剛來到船舷之時,只覺得背心一陣劇痛傳來,隨後

    整個人就沒了力氣,身體不受控制地跌入水中。血色浮於水面,隨即被河水沖淡,藉着落日夕陽隱約可見其背後多出了半截箭桿。在五牙戰船頂端的指揮塔上,二十名持弓射士早已搭箭於弦引弓待發。只要有水手試圖跳水逃生或是朝戰船衝去,就難逃利箭索命的結果。那裹黑袍的戰將兩眼緊盯着商

    船不放,不管是水手的慘狀還是商船損壞情況,他並不在意。身爲世家部曲頭目,自然要按照主家命令行事。從一開始他在意的就只有此行目標:徐樂和他的伴當。這名爲謝用之的男子乃是謝家的家生奴,其父是謝傢俬兵頭目,他自出生之日便註定是謝家奴僕。比起他的老子,謝用之無疑更爲出色。他的力氣更大,手腳更利索,也

    更加不要命。第一次爲主家廝殺時乃是和另一位大人物麾下的部曲火併,起因據說是爭奪山林又或是一批戰馬的歸屬。真實原因他到現在都沒搞清楚,只知道那場廝殺結束之後不久,兩位勢不兩立的大人物便結了親成了莫逆之交,至於在那場廝殺中死去的父親以及差點喪命的自己,對家

    主來說不過是些小小的損失算不得什麼,不值得因此傷了世家顏面。那次廝殺讓謝用之失去了至親,身上也留下了幾處傷疤。不過在那次廝殺中,他親手砍下了三顆人頭,其中一顆還屬於他的殺父仇人也就是敵對人馬的頭目。對於已經衰落的江左謝家來說,這等悍勇家將足以引起重視。在謝用之傷好之後,家主不惜親身前往與其相見,足足說了三句話賞了一匹絹才離開,對於這些奴僕部曲來說,已是天

    大的面子。不光賞賜了財貨,這位善於馭下的家主還給謝用之起了這麼一個名字。據說這等名字乃是當年那些獨當一面能殺善戰的名將才有,賞給謝用之這等僕役,乃是天大的面子

    。從那以後,謝用之便把自己算做謝家的心腹嫡系,處處爲主家着想,臨陣時更是不惜性命爲主家衝鋒陷陣折衝禦侮。

    如今他不光是娶了一個謝家侍女爲妻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兒女,更是擁有了這艘五牙戰船的指揮權以及成爲這支人馬的真正頭領。謝用之不曾讀過書自然不懂得太多道理,只是聽家主講過什麼榮損與共之類的話。大抵就是說,既然做了謝家家生奴僕,命數便與謝家綁在一處,只有家主過上好日子,

    自己纔能有前程。是以爲家主賣命就是爲自己賣命,背叛家主便是背叛所有人豬狗不如。他也知道曾經顯赫一時的謝家已經大不如前,曾經輝煌的家業連同成千上萬的部曲十不存一,自己這支人馬乃是謝家部曲中最爲精銳的一支,也可看做最後的家底。可是

    這所謂的精銳連一條五牙舟都賽不滿,還得和強盜合作聯手做些沒本錢勾當。再這麼下去,等到自己兒子長大成人,怕是就沒法從謝家得到照拂,沒地方去尋庇護。固然大隋建立之後,朝廷開了科舉,允許寒門考本領謀出身,可是謝用之從不認爲自己能走這條路。老爹在世的時候就不止一次說過,這個天下乃是由世家和百姓組成,

    世家掌握一切,百姓依附世家而活。家主也講過,自己生在謝家乃是造化,至少有人承擔衣食住行不用爲生計奔走。若是離開謝家,馬上就會凍餓而死。所謂科舉云云,都是朝廷騙人把戲,萬不可相信。家主對自己恩重如山,所說言語自然不假。再說自家幾代爲謝家效勞,自己更是得了主家賜名,又豈能在主家落魄時棄他而去?至於家主是好是壞,是否值得追隨,振興謝

    家家業於自己有什麼好處,就不在謝用之考慮之內。他是個粗人,不管再如何忠心,也不知道該怎麼讓謝家恢復當年的聲威,只能按家主的命令行事。既然命令說要把徐樂一行人殺光,自己就只管把他們殺個乾淨,其他的

    都不必考慮。爲防萬一他在行動之前就傳下命令,這條商船上的人一個不剩全都要殺免得徐樂渾水摸魚僥倖逃脫。這些充當水匪的部曲畢竟是僅存的善戰精銳,許多人受過行伍操練,論戰力不在大隋水師之下。此番準備周全,甚至動用了五牙戰船,按說不至於出紕漏。不過謝用之爲

    人仔細,還是緊盯着船隻不放。在巨石砸下時,他隱約發現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船裏飛了出去。只不過拍竿發動時聲勢太大,木屑混着石粉瀰漫在空氣中阻擋視線,讓人看不清端倪。飛出來的是人是物無從辨識,既有可能是人也有可能是被砸碎的船體落水。這種混亂場面下,若是換了其他人也就這麼放過去,可是謝用之忠心耿耿,硬頂着灰塵瞪圓了眼睛看着水面,努力

    從裏面尋找目標。一聲轟響。商船終於徹底變成了碎片,不管再怎麼加固,商船對上拍竿,也註定是死路一條。碎木、殘破的船體、木箱、絹帛與水手的屍體鋪滿水面。這些部曲乃是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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