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徐樂 >第六百二十六章南行(二十三)
    謝乙帶兵前去搜捕徐樂一行同時,謝用之便派了一支人馬前往五牙戰舟所在加強戒備。隨後便命令剩餘部下抓緊時間搬運財貨、糧草,準備連夜出發,離開鸚鵡洲另尋他

    處棲身。夜晚行船並不安全,哪怕是老水手也不保險,正常情況下應該等到天亮再行出發。可是現在情況危急,容不得從容佈置。乃至連錢糧物資也不能悉數搬運,除去必要之物

    ,大多數物資只能就地丟棄。若是在平日,這種丟棄輜重財貨的命令,肯定會引發部下不滿,甚至有人開口反對。可是今晚這道命令執行的順暢無比,那些部曲得知要離開鸚鵡洲,臉上都掛着笑容,

    至於丟棄輜重等等更是不當回事,全都欣然領命。這些人固然不像謝九等人那般早懷異志,卻也沒有謝用之對主家的忠心。對他們來說,爲家主效力更多是迫不得已,逃固然不能逃拼命也可以拼,可是要說到送死,就沒

    人願意。得知沈光帶兵前來的消息之後,這些人便悄悄收拾行囊準備離開鸚鵡洲另尋其他巢穴,乃至逼迫謝三出面試探背後,也是這些人共同心願。如今得遂所願自是滿心歡喜,

    至於輜重等等壓根就不在意。反正這些並非自己的東西,丟了便丟了。至於自己的財貨早就打點好,根本不會受損失,也就談不到擔心。

    望着這些難掩歡喜心思的部下,謝用之心頭酸楚。未戰先喪膽,謝家的兵馬幾時成了這等模樣?當年面對苻堅百萬大軍也敢一戰的北府軍魂,從幾時開始居然消亡殆盡?在鸚鵡洲上衆人還可勉強稱爲一支軍伍,與經制鷹揚得區別只在於聽命於誰而已。此番離開,只怕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變成一羣真正的水賊,和那些打家劫舍之徒並無

    區別,主公想指望靠他們恢復家業,只怕是不容易。自己到時候又該如何向家主交待,又如何對得起主公對自己的栽培?好在這支部曲還留有三分良心,捱了四十軍棍難以行走的謝蛟被兩個親兵擡着同行,並未丟下讓他自生自滅。看着依舊呼痛的謝蛟,謝用之心裏反倒有幾分羨慕。自己犯

    下的罪過怕不是區區一頓軍棍就能抵消,將來的下場只怕更爲悽慘,到時候不知是否會有人關心自己的命數。

    抱着這等心思,謝用之帶領部下一路來到五牙戰舟停泊之處,望着高大巍峨如同移動城池的戰船,謝用之的心中才略略升起幾分豪氣。有這艘戰舟在手,就有一筆翻身的本錢。天地廣大,何愁無處覓豪傑?自己手上有戰船甲杖,還有一筆可觀財貨,背後更有謝家爲支撐,比起寒門起家的劉寄奴不知強出

    多少。說不定此番出行另有奇遇,能爲主公再打出一片天地也未可知。

    值守隊正見謝用之前來,連忙上前行禮參拜。謝用之擺手制止,隨後問道:“可有甚怪異處?”

    隊正搖頭道:“叔父放心,一切如常。”謝用之這才長出一口氣,心中石頭暫時落下。他最怕的就是徐樂或者沈光直接殺來此地損毀船隻,設若果真如此,自己就徹底輸光老本,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對於這支

    人馬來說,五牙戰舟乃是他們最爲寶貴的戰具。對於謝家來說,這條戰船則是恢復家業的指望,其重要程度甚至不在整支部曲之下。以謝家如今的財力勢力,能夠爲部下搞來這麼一艘戰舟已經是極限,如果有所損毀,也不可能更換。謝家想要重振家名恢復祖宗榮光,又離不開這艘戰船,是以謝用之的

    使命之一,就是必須保證這條船安然無恙。必要時哪怕犧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倒也不怪謝家小氣,哪怕是以大隋國力之強盛,五牙戰舟總數也極爲有限。其中原因固然是因爲五牙舟過於龐大,尋常小事犯不上使用。且大隋混一海內之後主要的敵手乃是突厥,沒有水戰需求五牙舟沒有用武之地,建造這樣的戰船所需花費太大也同樣是重要原因。連大隋朝廷都因財貨而捨不得大規模製造的船隻,如今的謝家就更加置

    辦不起。能夠把這麼一條船弄到自己手中,且抹平首尾,已然花費了謝家海量財貨還搭上了許多人情。謝用之也清楚,就算是自己的命,也不如這條船值錢,養護上格外用心,防

    護上更是不敢有絲毫大意。謝家家主知道自家實力大不如前,如果像其他世家門閥一樣,以錢糧、部曲下注,根本吸引不到別人注意。哪怕贏了,也分不到多少好處,萬一敗北更是會輸光老本。反

    倒是這麼一艘大船能夠惹人關注,只要跟對了人,等到日後天下易主,新君必然會記住這艘五牙舟,論功行賞時少不了謝家那一份。爲了保證主家需要時這條船可以在人前露臉,謝用之不惜財貨購置桐油生漆,既可防止船體被水侵蟲蛀,也能保證船體光潔如新。每日專人晝夜輪番值守,除非持有軍令

    ,否則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近。

    自從得知沈光帶兵前來的消息,鸚鵡洲上戒備森嚴,停船所在更是嚴加防範。其值守兵力比起以往足足增加了一倍,論及戒備,比起關押韓約的牢房有過之而無不及。除去對主家的一片忠心之外,更重要的一點是,如今這艘五牙舟不光是主家必要保全的重要戰具,也是這支部曲積存財貨之處。自徐樂所乘商船上所得絹帛財貨盡數堆積

    船上,雖然其中有部分已經不堪使用,但是所餘之數依舊非常可觀,足夠這些部曲過上幾年逍遙日子。謝家畢竟還要保持世家體面,更怕日後被人翻出舊賬影響家聲,平日對部下控制極爲嚴格,不許他們隨意外出打搶。偶爾攻克州縣所得錢糧除去供養軍隊之外,大部分都被主家拿去使用。衆人雖然是把腦袋拴在腰帶上賣命廝殺,所得財貨極爲有限。這也是謝家馭下之術,不讓部下發財,免得他們生出逃亡之心。他們手裏沒錢,就算想逃

    也無處可去。這種手段在亂世中未必一定是錯,只是窮怕的人馬見不得錢財,眼看着這麼多絹帛堆在那,哪怕是頭領都難免兩眼通紅,下面士卒就更不必說。這些巡邏士兵既要守着戰

    船,更要小心着不要丟失了財貨,身上的責任甚重。除此以外,如今船上更裝有一批新到桐油,其價值也非同小可。這年月桐油價格昂貴且不易得,雖說大隋朝政日非,謝家又廣有人脈手段非常,可想要長期購置也不是易事。五牙戰舟船體龐大,謝用之要想保證其不被蟲蛀又能常保光潔,所用桐油不是小數,饒是有謝家做後盾也偶爾會供應短缺。是以其不久之前剛剛購置了一批積存在手以備不時之需,日後流浪江湖不知何處安身,這些桐油就更是寶

    貝。桐油原本存在沙洲之上,謝用之擔心其被徐樂所用,特意挪到戰船上保存。有這麼多值錢的東西放在這裏,防範上自然格外小心,值守兵馬乃是心腹親隨,帶隊的隊正更

    是自己嫡親侄兒。既然他說無事,也就沒什麼可擔心之處。謝用之率先上船,部衆搖動絞盤,借絞索之力把這條巨舟一點點拖出泊地送入水中。絞盤聲咯吱作響,如同野獸磨牙,漆黑的夜色中,一頭巨獸自睡夢中逐漸甦醒。謝用

    之立在船頭回首望着鸚鵡洲一語不發,隨着一陣水聲,船體輕微顛簸,船上的謝家部衆全都鬆了口氣。只要到了水裏,這條命就算是保了下來,不管徐樂還是肉飛仙,都不在話下。謝用之依舊繃緊面孔一語不發,受他影響,其他人也不敢說話,偌大一條船上除了呼吸聲便

    是船槳划水聲。

    李草鞋這時來到謝用之身旁賠笑道:“謝大,咱弟兄幾個沒什麼本事,也不好吃閒飯,不如就讓我們去守着那些錢糧財貨如何?”謝用之橫了李草鞋一眼,冷聲道:“那些財貨又不曾生出翅膀,既不會飛又不會逃,用不着看管!”他本想直接把人趕走,但是眼下用人之時,再說也確實有地方需要人看

    守,又改口道:

    “謝蛟頭領那邊需要人手,你們幾個前去侍奉着。官兵不知在哪裏埋伏着咱們,隨時都可能開戰,沒事不要隨便走動。”李草鞋似乎沒聽出謝用之言語裏的威脅以及不信任,反倒是點頭哈腰地道謝,隨後帶着幾個伴當一路前往謝蛟的船艙。這條五牙戰舟船體龐大,固然依靠風力、水流推動,但是進退趨避也需要大量水手。偏生謝家人所行之事不能見光,不能僱傭水手力夫,所有操船之事都是自己人操持,就連李草鞋等人都上不去前。每到五牙舟出動時,

    除了戰兵,餘者都不能休息。今晚謝乙帶了一百士兵前去搜捕徐樂等人,船上的人手就更加捉襟見肘,除去甲板上的守衛外,基本所有人都去操縱船隻,沒有幾個閒人。謝蛟也是因爲實在無力工作,

    才能在這種時候依舊有權休息。李草鞋等人一路來到謝蛟的船艙前,艙外站着一個謝蛟親兵放哨,見李草鞋等人前來並不搭話只把身形一讓,李草鞋等人推艙門而入。船艙內謝蛟趴在那裏不住呼痛,聽到艙門響邊呼痛邊擡頭看,見是李草鞋等人進來,臉上痛苦之色盡去,轉爲滿面笑容,一個翻身跳起,身形靈敏全無半點傷病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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