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徐太公 >第一百七十七章逐北(二十六)
    第一百七十七章 逐北(二十六)

    大雪同樣覆蓋了善陽城。

    大雪一動,善陽城中所有人心下似乎都慢了下來。邊塞之地,冬日不交兵,已經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連窮兇極惡的草原部族,冬日都視行軍打仗爲畏途。現在馬邑郡中,哪怕王仁恭和劉武周之間已經變成了烏眼雞也似。但在善陽上下看來,總不至於在這冰天雪地裏還要驅使大軍,拼個你死我活罷?

    無論如何,總得讓大家過一個安穩冬日,來春就算是在馬邑郡打個屍山血海,大家也都認了。畢竟這個世道,上位者自相拼殺,百姓除了忍受,能做的事情實在不多。

    而且現在馬邑鷹揚府,軍心也不甚適合出陣。一場騷亂才平,人心還擔心王仁恭算後賬,總得觀望一番。

    而那場潰敗,雖然半真半假,但敵前而奔,對軍心士氣同樣有相當傷害,正常而言,不經一陣時間的休整,難得再驅使大軍上陣。

    當日在城門外蝟集鬧事的數千大軍,半數安排進城,半數安排到了城外的度冬營地,上下都做起了休整過冬的打算。

    不知道是不是爲了安撫軍心,王仁恭調撥了大量物資來完善這些度冬營地,防水的油氈,禦寒的絲綿,取暖的柴火,一車車的駛入各處營地,連在雲中城金貴萬分的酒水,也毫不吝惜的送了過來,更別提一腔腔凍得梆硬的羊,一口口剝淨的豬,一袋袋的糧米,一桶桶的醃菜,上好的河東白鹽。似乎王仁恭準備明年不過日子了,將什麼家當都翻了出來。

    而那些鬧事軍將,更是三日一聚,五日一宴,都是王仁恭招待。雖然王仁恭難得親至,王仲通卻很多時候都會出席,王家長公子放下些身段,也願意和這些本地軍將稍微攀談一下,已經讓這些出身粗鄙的軍將們喜出望外,覺得比之以前,何止被高看了一眼。

    而那些與本地土著軍將相處得不甚佳,表現也實在不堪的招募而來的四方之人,王仁恭也將不少人投閒置散,甚至還有遣送出馬邑郡的。這下更讓馬邑土著軍將以爲王仁恭真正要將他們視爲心腹嫡系了。

    總之一句話,這個冬日,馬邑鷹揚府上下,都以爲會過一個不錯的嚴冬。至於來年上陣廝殺,大家都是喫的這碗飯,到時候還能有什麼抱怨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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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一處軍營之中,此刻正是一片祥和氣氛。

    這軍營選址在山腳之下,正是避風的所在。寨柵壕溝望樓一應俱全。營地之內,除了中軍牛皮暖帳之外,就是一排排的地窩子,上面鋪着油氈,還留出了煙道。

    雖然如魚鱗一般的地窩子看起來頗爲寒酸,但是在冬季營地當中卻是最爲實用的。又省料又保暖,除了空氣略微渾濁一些,沒有別的缺點。

    往常軍營要求肅靜森嚴,最怕軍士私下自相串聯,掀起鼓譟營嘯。不過現下這些軍士們都爲軍將好生出了一把力,鬧出個王仁恭退讓籠絡的局面。在冬日營地中,又沒有敵情威脅,誰還來拘管他們。

    只要不降大雪,軍士們白日裏都嫌地窩子裏面呼吸不暢,紛紛都走了出來,三個一羣,五個一夥聚在一起,升起一堆堆火頭,熬湯熱酒,小聲說大聲笑,打發這漫漫長冬。

    陳襲就被十來個弟兄簇擁着,坐在一個火堆前,連皮袍子都未曾穿,寒風裏就是一件麻衣,藉着酒勁兒,也不覺得有什麼寒冷。火堆上吊着一腔羊,幾名士卒照料着,撒鹽抹金貴香料,轉着慢慢烤。眼見火候差不多了,香氣直透出來,一名軍士就拔出匕首,卸下羊肩胛骨一大塊肉遞給陳襲。

    陳襲接過,都不怕燙,張嘴就是一口,臉上傷疤顯得分外猙獰。

    軍士們也紛紛下手,割下肉來大喫大嚼,一片香甜的吞嚥之聲。幾口肉下肚,一名軍士拍拍肚腹,滿足的道:“不鬧這個一場,誰知道有這些好處?那些大人物爭天下,咱們跟在其中,也算是有點油水,不枉了喫這碗刀頭舔血的飯!等到來年,就算和劉鷹擊拼上,也不枉了!”

    陳襲呸的一聲將口裏肉渣吐出來,眼珠子都有點發紅:“瞧這個樣子,還能打贏劉鷹擊不成?冬日肅殺,正是練兵整兵之日。往日裏冬日,不是大雪裏習陣法,就是嚴寒裏練武藝,越是嚴寒徹骨,越是練得兇狠。誰要是縮頭縮腦,大杖就敲過來!這樣散漫一個冬天,和劉鷹擊恆安兵對上,要是打得贏,某陳字倒過來寫!”

    軍士們動作一下停住,這些軍士,都是陳襲貼心換命的弟兄,當下就有人湊過來,壓低聲音問道:“那明年開春要是見陣,我們乾脆去投………”

    陳襲臉色越發陰沉,搖搖頭:“戰陣上打得贏又算得什麼?架不住人家不和你打!劉鷹擊某瞧着還是不成,劉鷹擊沒有糧食!”

    軍士們都靜靜的聽着陳襲說下去。

    “………把四野糧食一收,縮進善陽城,劉鷹擊啃不動,大軍就得餓散架。到時候王太守就可以走着去割劉鷹擊的腦袋………只盼着王太守還有點良心,讓馬邑百姓過完這一冬再說,到了春天,被收了那點存糧,至少道路無雪,天候漸暖,大家還能逃往河東掙條命!”

    軍士們鴉雀無聲,陳襲自顧自的只是說下去:“就是馬邑百姓苦!去年破家支撐和突厥大戰,今年說不定就得餓死!什麼王太守,什麼劉鷹擊,只要誰能保馬邑百姓平安,誰能帶着咱們打突厥狗,某就跟着誰幹!現在瞧來,王仁恭不是這樣的人!”

    這時馬蹄聲響,就見本營營將在一堆親衛簇擁之下回營而來,這營將也是一臉酒意,卻看不見多少歡欣顏色,周遭親衛也都臉色嚴肅,擁着他匆匆而去中軍暖帳。一路經行,烤火軍士紛紛起身,朝着營將行禮。

    經過陳襲這一羣人時,營將掃了陳襲一眼。陳襲也不擡頭,自顧自的坐着。軍士們起身行禮之際,都提心吊膽,生怕陳襲又冒出什麼話來惹禍。

    陳襲此人,本事大脾氣臭,開口就能沖人一個跟頭。在馬邑鷹揚府資格極老,也就是升不上去。

    陳襲這般無禮,營將居然也沒有和他計較,只是用鞭子點了點他:“你是隊正,也到某營帳裏說話!喫用太守這幾日,也該出點氣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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