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徐太公 >第三百二十二章南下(三十一)
    在怒號了整整一天一夜後,這暴風雪終於成型,天地之間,都變成一片狂怒的寒冰地獄!大如蘆蓆的雪花如鋪天蓋地一般傾瀉下來,再被狂風捲動,狠狠的拍打在臉上。氣溫隨着日頭漸漸落下去,也在急劇下降,寒氣直侵入人骨髓之中。天地間昏暗了下來,看不清旗號,看不見稍稍遠處的人

    馬,戰場在這一瞬間,也到了最爲混亂的地步!不管是青狼騎,還是恆安甲騎,兩軍都是久在邊地廝殺,如何看不出暴風雪將要來臨的前兆。只是兩家都打的一樣的主意,繞路突然側翼襲擊,勝利的話可以擴大戰果,如果不勝,藉着暴風雪掩護也能平

    安撤退,不會被人咬着屁股一路追殺。

    但是兩家都沒想到的是,兩家都選了同一條道路出擊,結果迎頭大撞,然後就扭打到一起,反覆往來廝殺,流血佈滿冰原,在還未曾徹底分出勝負之際,暴風雪就已然降臨!

    不管是戰馬馱騾,還是冰原上捕獵的猛獸,這種天候都不會出行,而會尋找一個避風的所在,熬過這一場暴風雪再說。

    反倒是作爲萬物之靈的人類,在這都已經不適合生存的天候當中,仍然在拼命廝殺!

    劉武周死死拽住坐騎繮繩,竭力想看清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但是暴風雪完全遮擋住了他的視線,連廝殺之聲,都已經被呼嘯的狂風所掩蓋。在劉武周身邊,那些鄉兵箭手,不少人已經掉轉馬頭,迴轉山道之中,去尋找避風的地方。他們這些緣邊的守軍,本來就未曾受過如何嚴格的約束。要是憑藉血勇上去打一氣,對於這些邊地男兒而言,倒

    沒什麼好畏懼的。但是如此暴風雪中,這些人就亂紛紛的退了下去,根本不去看劉武周的旗號還豎在那兒未曾移動。而率領他們的各處寨主,這個時候也只是隨着他們手下也亂紛紛的退了下去。在他們想來,這個天氣,實在也派不上什麼用場了,如果命令他們上前,也只是送死而已,這個時候不退回去,還等到什麼時

    候?難道讓大家都在這裏凍死不成?

    只有從壬子寨出來的箭手鄉兵,還勉力留守在原地。他們寨主曹無歲未曾後退一步,這些曾經與徐樂並肩作戰的鄉兵箭手,同樣也沒有後退一步。

    沉默少頃,劉武週一咬牙齒,猛催坐騎就要上前,他騎着的是一匹頗爲溫順的戰馬,向來對劉武周的指令服從有加,這個時候馬腹被踢,卻是長聲嘶鳴,昂着頭反倒後退兩步,不肯上前。

    劉武周大怒:“入孃的連牲口都不聽令了!”

    喝罵聲中,劉武周揮舞馬鞭,劈頭蓋臉的就給了坐騎幾下,坐騎頸項上頓時顯出血痕,坐騎不住慘聲嘶鳴,卻仍然不肯上前。劉武周丟下馬鞭就拔出長刀,兩眼血紅,一副就要一刀砍死自家坐騎的模樣!

    兩名親衛從旁邊搶過,一人拉住劉武周胳膊,一人牽着劉武周坐騎繮繩。拉着劉武周胳膊的那名親衛惶急解勸:“鷹擊,上前不得!”

    大風雪中,戰場一片混亂,劉武周向來不以廝殺本事出名,就算勉力而前,說不定在這樣的混亂中就丟了性命!

    劉武周血紅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這名親衛,親衛滿臉都是雪,呼出來的熱氣在鼻孔邊,在脣邊都結出了白霜,臉上有些地方已經被凍傷,只是一臉焦急的看着劉武周。

    劉武週轉頭,又望向那一片被風雪完全掩蓋住的戰場。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上去,什麼作用都派不上?多半還在風雪中,就被一名竄出來的青狼騎給刺落馬下,一生雄心,俱都化爲流水。

    但那戰場上,有他數名鬥將,有他三百恆安甲騎啊!入恆安鷹揚府來,爲了在這亂世當中能逆流而上,爲了能讓馬邑劉家也成爲數百年世家的一員。他散盡家財以贍養兵馬,他屈膝結交那些滿身臭氣的輕俠,他是大業天子身邊呆過,見識過真正富貴場面的

    人,卻得菲衣薄食,和那些投效而來的鄉下輕俠打成一片!他羨慕世家數百年來積澱下來的貴盛之氣,他羨慕大業天子極盛時讓整個帝國俯首的威權,他只想成爲人上之人!他從來不想在雲中城這個邊僻所在,帶着幾千條粗魯漢子,和突厥人打生打死!可他卻只

    能忍受着一切,還要顯出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

    這般付出,才換來了恆安鷹揚府數千精銳,更有強兵無雙的六百恆安甲騎。這就是他將來爭雄天下的本錢。卻因爲徐樂,只因爲徐樂,遣他爲先鋒,就不知天高地厚的掀起戰事,還取得了這麼大的勝利,迫使他不得不利用機會繼續投入力量,與突厥執必部再做一戰,結果就在這冰天雪地中遭逢,現下他的一半

    恆安甲騎,就已經被掩沒在暴風雪中,不知道還能有幾騎得還!

    都是那個徐樂,只是那個徐樂。自己從一開始,就不該起招攬這個喪門星的心思!

    幾名親衛還在懇切的望着自己,滿臉誠摯之色,他們是真的願意爲劉武周這位將主捨出性命,任何時候,只要劉武周處於危險之中,他們都願意以身代之。

    劉武周適才瘋狂神色,終於慢慢消退下去,垂手還刀入鞘:“某不上前了………只是這前面戰事………”

    幾名親衛紛紛拱手:“鷹擊,我們這就上前打探去!”

    劉武周面露遲疑:“如此風雪………”

    一名親衛對着身邊弟兄交代一聲:“看顧好劉鷹擊!”

    話音方落,這名親衛已經打馬直竄了出去,他的馬術,卻比劉武周高明太多,坐騎同樣畏懼不敢前,但襠勁壓下,戰馬只能一聲長鳴,直撲向已經如寒冰暴風地獄一般的戰場而去!

    在劉武周身側不遠處,曹無歲他們那一隊人馬,一名凍得瑟瑟發抖的鄉兵詢問曹無歲:“劉鷹擊進又不進,退又不退,到底在幹什麼?”

    曹無歲兩隻手都揣在懷裏,凍得也是臉色鐵青,只是斜睨了劉武周那裏一眼,抖着開口:“某如何知道?”

    那鄉兵湊近:“其他寨子都退了,要不咱們也退罷?”

    曹無歲終於抽出一隻手來,狠狠在他腦袋上拍了一記:“入孃的,咱們和樂郎君他們並肩廝殺了那麼久,邊地男兒,哪有丟下弟兄的道理?都給某在這裏守着,凍死了曹爺爺做主,一人一口好棺材!”

    鄉兵訕訕的不敢再開口。曹無歲目光卻投向北面風雪最深之處,滿臉都是擔憂神色。樂郎君啊樂郎君,但願這次,你還能活着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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