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徐太公 >第四百九十九章相逢(六)
    “啪!”

    一聲脆響,酒碗摔個粉碎,半碗殘酒緩緩滲入地下!尉遲恭滿嘴酒氣雙眼通紅,指着面前何家兄弟破口大罵道:“入孃的!你阿爺此番入平陽乃是鷹擊軍令!出征之時你這當兄長的滿口應許,把自家兄弟說得如何了得,害得

    阿爺在鷹擊面前拍了胸脯子立下軍令狀。現在呢?人被你們弄跑了,讓阿爺該怎麼向鷹擊交待?我告訴你們,若是鷹擊要阿爺的腦袋,我便先把你們的腦袋砍下來!”在他對面,何歡、何叡兩兄弟臉上各自都頂着鮮紅巴掌印,模樣說不出的狼狽。身後便是一班馬邑軍將,在自家部下面前如此丟醜,於武人而言,與丟命也沒有多少區別

    。若是不能找回顏面,于軍中威信必然大受打擊,再想讓部下聽令也不容易。可是兩人非但不敢翻臉,就連話都不敢多說半句,低頭不語如同孝子賢孫。論及官階職級乃至軍中資望,何歡均遠勝於尉遲恭,便是何叡也不在尉遲恭之下。可是此時講究不起這些,兩兄弟只能想盡辦法討好對面這個黑炭頭,有多少火氣都只能

    壓在肚子裏。

    落毛鳳凰不如雞。雖然劉武周並未對何歡加以處置,又用好言安撫了幾句,但是何歡心裏有數,自己還算不上平安過關。劉武周之前也和王仁恭說得好好的,轉過頭來就佈局殺王毫不手軟,和王仁恭比自己又算得了什麼?不用劉武周動手,就是眼前這位恆安第一斗將將自己兩兄弟打殺,也

    絕不會以命相抵。再說尉遲恭發火也確有其道理,畢竟自己兩兄弟搞砸了劉武周的公事,當真行軍法,自己也只能承受。何歡也想不明白,事情爲何變成這般模樣。自家兄弟扮豬喫虎,把河東兵馬一網打盡,又脅迫了幾個軍將聽從命令,把李世民那裏派來的斥候全都應付過去。哪怕是李世

    民送來的親筆信,何叡也用刀架在殷峻的脖子上,逼着他寫了迴文。那份回信自己也看過,文字不多,其中藏不住什麼隱語暗示,都是照着自己兄弟的心意書寫。李世民疑心再大,也不該看出其中破綻。城內一切佈置停當,只等着李世民

    鑽入口袋裏束手就擒,卻不想事情最終變成了那般模樣。直到現在何歡也忘不了當時的情景。夕陽西下,殘陽餘暉落在李世民身上,讓他整個人顯得金光閃閃,如同天神下凡。其並未策馬入城,而是在距離城牆足有兩百步以外

    的地方持槊大呼:“城內兒郎聽着,轉告你家主將劉武周,我河東六府鷹揚兩千五百將士,寄食於平陽城內。勞劉鷹擊用心款待,莫讓我軍兒郎受苦,他日我李家必有厚報!倘若傷我河東一

    兵一將,馬邑、恆安兩府軍將,全都要人頭落地!李家子弟言出如山,絕無更易!”

    說完這番話李世民便圈轉馬頭,帶着自己手下兵士疾馳入山,等到尉遲恭帶領甲騎追出,人已經不知逃往何處。雖說平陽府庫裏的錢糧財帛盡數保住,可是放跑了李世民,還多了兩千多個包袱,確實誤了劉武周大事。若是依照軍中律令,砍下幾顆人頭也不是稀罕事。可是這也不能

    怪到自家兄弟頭上吧?

    畢竟從頭到尾,自家人做的事情並無可指摘處,便是劉武周親至也是這個結果。何況尉遲恭纔是主將,他的罪責更大,如今卻把事情推到自己兄弟頭上,簡直豈有此理!何歡也知茲事體大,這兩日刻意賠小心,不惜拿出老本孝敬尉遲恭,求他替自己弟兄扛下這件事。往日裏在馬邑也沒少聽人說起尉遲恭的名字,曉得他有豪俠風,邊地輕俠少年多願與其結交。這等人何歡見得多了,本以爲不難對付,可沒想到尉遲恭對自己兄弟全然不講面子。有酒便喝有肉就喫,孝敬的財帛也照收不誤。可仍然擡手就打

    張口就罵,絲毫沒有給自己弟兄留臉面。讓自己這番人情功夫全落到了空處。何叡本是何家出名智囊,否則也不可能用計擒了殷峻及他的部下。本是馬邑軍中出名的八面玲瓏,連王仁恭麾下那些蠻橫胡兒都能應付,偏生對尉遲恭沒有辦法。這時只能強撐笑臉說道:“尉遲將軍息怒。事已如此,發火也沒用。河東兵馬遠來,不識我馬邑地理。山中小徑如何識得?此時多半在山中失路,不知該往何處去。我們精選些許

    熟悉道路的精幹士卒入山尋覓,不怕找不到他……”

    話音未落,尉遲恭豁然站起,一腳踢翻了面前桌案。酒罈、酒碗滾得到處都是,人已經兩步來到何叡面前,那雙牛眼就像要噴出火來,嚇得何叡不住後退。尉遲恭指着何叡鼻子罵道:“你這驢日得東西出得什麼主意?莫非是消遣你阿爺?鷹擊給我的軍令乃是攻取平陽捉拿李世民,如今李世民逃了,若是平陽再有個閃失,阿爺有幾顆腦袋給鷹擊去砍?李世民乃是唐國公的兒子,李淵豈會不問他死活?既然看破了你的鳥主意,想必早就向家裏請救兵了!我們入山去追,若是河東兵馬趁機奪了平

    陽,這筆賬該怎麼算?你出這主意,又是什麼居心?”何歡心裏暗自嘀咕,既不肯追,又不依不饒,這不是故意找麻煩?李世民逃走,劉武周確實後患無窮。但也正是如此,纔不會隨意斬殺軍中大將,尤其是尉遲恭這位恆安

    第一虎臣。尉遲恭分明是借題發揮,故意打壓自己兄弟的威望,讓馬邑兵卒從此不再擁護自家兄弟。

    可即便猜出其心思又能怎樣?誰讓自己沒有徐樂那份本事?若是自己能千軍萬馬中直取主帥,把刀架在劉武周脖子上,又何至於受這份鳥氣?

    既沒本事就只好忍氣吞聲,哪怕心裏冒火臉上的肉都微微痠痛,何歡還是強做笑容,對尉遲恭好言好語的答對。“將軍息怒。我兄弟見識短淺所謀不周,將軍不必與我們一般見識。李世民雖然逃得一時,終究逃不了一世。只要他出不了山,就依舊是籠中鳥,遲早要落入我們掌心。將

    軍乃是郡公麾下第一愛將,這些許波折,郡公絕不會降罪。”尉遲恭看了一眼何歡,總算沒有像對待何叡那樣罵出來。萬事適可而止,自己打壓何家兄弟劉武周嘴上罵娘,心裏卻會給自己記功。若是真把這兩兄弟逼反,在劉武周那

    怕是就沒法交代。其實尉遲恭這股火半是認真半是裝出來的。李世民是否拿的住,他並沒往心裏去。畢竟也是劉武周身邊嫡系,爲了一個李世民不至於要自己這顆黑頭。能抓固然好,抓不

    住也沒關係。他火氣最大的來源,還是何歡那句話:“出不了山,依舊是籠中鳥。”

    這幾日自己派出斥候打探,未曾掃聽到徐樂的消息,反倒是聽說執必思力那鳥人帶兵佔領了惡虎口的軍寨,把自馬邑往晉陽的山路牢牢卡死。徐樂多半是要去投晉陽的,可是平陽在自己手裏,惡虎口又被突厥人把持,徐樂又該怎麼走法?自己可以在與徐樂廝並時手下留情,假做傷痛發作擡一手,讓他得以活捉劉武周。也能借着營救主公名義送他戰馬乃至口糧,畢竟有救主這個名分在,劉武周爲了維持軍心,絕不會追究。可若是徐樂人馬到此,自己職責所在必須阻攔到底,否

    則便沒法交待。

    惡虎口守着那如狼似虎的執必思力,平陽又有自己這幾千人馬,徐樂該怎麼才能到晉陽?難道真要把這等好漢困死在此?老天何以這般不公?尉遲恭越想越氣,臉色也就越發難看。邊地男兒恩怨分明,若是徐樂當真投奔李世民,日後爲其衝鋒陷陣攻打劉武周,自己這些軍將自然要破出性命與其死戰到底。但如

    今徐樂身逢絕地,且細算起來,他落到這步田地竟然是因爲突厥人,恆安鷹揚的兒郎心裏自然要向着他!哪怕是苑四那種人,想必也會盡自己所能,擡徐樂一手。

    只可惜自己這些軍將能力有限,劉武周又對突厥人太過放縱。靠些小手段只不過是遲滯這幫人的手腳,徐樂要想逃出生天,還是得靠自己的本領。回想着徐樂飛身奪馬道,手刃王仁恭的雄姿,尉遲恭心頭熱血沸騰。這等豪傑按說不至於壞在執必思力那等小人手裏,可是惡虎寨的地勢險要,徐樂身邊又盡是老弱婦孺

    ,這可該當如何?他倒是盼着李世民能在山裏遇到徐樂,把他帶出險地。不管日後雙方是敵是友,至少不能讓漢家豪傑死在突厥狗賊手裏!李世民逃入深山時自己故意不追,也是存着這個

    心思,但願李世民別讓自己失望。尉遲恭又看向何家兄弟,對這對窩囊兄弟他可沒有絲毫好感,只剩下厭惡。這等人也配爲軍將?簡直丟光了武人的臉面,自己巴掌都落到他們臉上,也不敢和自己廝並一

    場。比起當初一路打進雲中的徐樂,簡直差了一天一地。對於這等人便沒必要給臉面,尉遲恭厲聲喝道:“從今日起緊閉城門,沒有阿爺的將令,誰也不許出城!你們兩兄弟輪流上城值守,防着河東人馬來奪平陽。要是出了差錯,就惟你們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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