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徐太公 >第五百九十九章雄都(四十二)
    望着面前氣喘吁吁的九娘李嫣,徐樂的神情依舊淡定並無半點歡喜顏色,既沒有起身行禮更沒有道謝,而是反問道:“九娘幾時入城?可曾拜見過國公?”李嫣一愣。她本以爲此番徐樂惹下殺身大禍於先,又不知進退,以如此拙劣手段應對已然走到了末路窮途,正是心頭惴惴正等着別人救命。此時有人趕來相助,他理應滿

    心歡喜感激不盡纔是。自己從晉陽一路趕來車馬勞頓,本想尋竇奉節晦氣好生教訓其一番,不料未曾進城便聽聞此事,乃至顧不上拜見父親也顧不上休息就跑到徐樂居處。不提其他,單是這份熱心,徐樂也該對自己千恩萬謝纔對,怎麼他反應如此冷漠,居然還反口問到自己頭上?是他太過膽大?還是過於無知?真以爲自己一身本領過人,就可以肆意妄爲?還

    是以爲在軍中有的是人爲他說話?慢說他初來乍到沒什麼交情可用,就算是戎馬半生袍澤遍佈全軍的老將,犯下這等事也得提心吊膽,哪裏會如他這般放肆?除去自己這等血心赤膽的俠女,還有幾個人敢

    出頭管這樁閒事?她滿懷熱情而來,卻被徐樂的態度兜頭潑了盆冷水,不由得大爲失望。念着徐樂教訓的乃是那該死的竇奉節,如今又是這般處境,自己身爲女俠不和他一般見識,強壓着

    怒火說道:“樂郎君不必擔心,我既然來了,便不會看着你被人欺負。此事由我承擔,你定然無事。”

    李嫣把話說得更爲明朗,就是想讓徐樂知道自己的處境以及欠了自己多大的人情。不料徐樂依舊無動於衷,仍然反問道:“九娘幾時入城?可曾拜見過國公?”“徐大郎!”李嫣本就不是個溫婉性格,如今自己一腔熱血被人如此相待,心頭怒氣更盛,終究是壓不住火氣怒吼出聲:“你知不知道自己惹下何等禍事?又知不知自己如今是何等處境?放眼軍中除了我,還有誰肯爲你出頭?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指望着二郎?我知道你與二郎交情莫逆,可是也不能事事都讓他出頭?何況此事關係着竇奉節那混帳,二郎就越發不好說話。若是爲你出頭,旁人豈不是要疑心此事乃是二郎主使?家中其他人,又該對二郎如何看待?玄甲騎披甲持兵,情形一如謀逆,這等行事若是

    與二郎扯上關係,他又怎樣向大人交待?這些事情你想過沒有?”

    看着李嫣氣急敗壞的樣子,徐樂的神情依舊從容,既未曾起身行禮,更不曾賠禮認錯。乃至連說話的語氣都沒變:“九娘幾時入城?可曾拜見過國公?”“你!”李嫣用手指着徐樂,一張粉面氣得煞白,眼淚在眸子裏來回打轉。自她記事以來,從不曾受過這等窩囊氣。上面有母親、長姐護持,又有父親關愛。不管走到哪裏,大家恭敬維護都來不及,誰敢惹九娘生氣?更別說讓她受這等委屈。平日裏她行俠仗義的事情做得多了,固然不貪圖財貨或是誰捨命投效,但是幾句好言乃至日後殺身

    報恩的誓言總是應有之義。像徐樂這種毫不領情,甚至不想和自己說清原委的,還是第一次碰到。她只覺得一口氣橫在心裏,壓得她呼吸都不順暢。眼淚在眼眶裏不知打了多少個滾,總算是在心裏反覆提醒着自己不可丟了李家女兒臉面壞了俠女名頭,強自把眼淚忍住,轉身向外便走。宋寶看着風風火火衝進來的李嫣

    ,又看看徐樂,張開嘴巴想要說話,可是最終還是沒敢出聲。

    軍中不同民間,此時情形也和往日不同。大軍何去何從,都由將主一言而決,這時候胡亂開口搭腔,很容易被認爲心懷異志,被一刀砍了都不奇怪,他哪裏敢去犯忌諱?不過嘴上不說不代表心裏不想,在宋寶看來徐樂不是被嚇得失了方寸強作鎮定,就是揹着自己這幹人,已經與其他豪強通信聯絡,準備另投他處。若非如此,實在不能解

    釋他眼下的作爲。玄甲騎這點人馬,絕不是十幾萬晉陽兵將敵手。如今擺出這番模樣,更多是表示態度保住徐樂,等待有人出面說項把事情化爲無形。原本宋寶是寄希望於李世民,可是聽李嫣方纔言語,他也感覺是自己想差了。終歸不是世家中人,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李世民不管和徐樂再怎麼親厚,也不過是朋友而

    已,竇奉節則是他的姻親。哪怕李世民私下和竇奉節不睦,在外人面前,也必須表現得親厚,非如此不足以維持一個大家族的存續。世家子不怕紈絝無能,也不怕爲非作歹,但必須懂得如何維持家業不墜。若是李世民真的爲了朋友得罪姻親,李淵第一個不會答應。是以這次的事,只怕指望不上李世民。其他人和徐樂沒什麼交情不可能出頭,就算想出頭也說不上話。好不容易老天派個李九娘出來救命,樂郎君非但不感謝,反倒是一副冰冷模樣把人氣走,自然是下定心

    思謀反,且有了準確去處,才如此有恃無恐。自己所圖無非功名富貴,既然得罪了李家前程無望,換個人投奔也無不可。不過樂郎君怎麼也該先打個招呼,讓自己這些軍將心裏有數纔是。到了現在還不肯說實話,未

    免也太過謹慎,又如何對得起自己這顆忠心?“徐樂這個混帳!我爲他奔走,他卻如此對我?他到底有沒有良心?”一路上強撐着不哭得李嫣,見到嫂子長孫音之後終究還是按捺不住,乃至於撲倒在嫂子懷裏哭了個痛

    快。長孫音也不說話,由着她把徐樂臭罵一頓,直到她得怒氣消散大半之後,才把她扶起來問了小姑子與徐樂相見始末,隨後便陷入沉思之中半晌不語。李嫣本以爲嫂子會幫自己罵徐樂一頓,或是爲自己想辦法出氣,沒想到她也是這般模樣,心頭頗爲迷惑。過了好一陣之後,她忍不住問道:“阿嫂,你在想什麼?莫非你也

    和他們一樣,認爲樂郎君有反心?”長孫音搖搖頭:“此等軍國大事,婦人不該干涉。況且你我初來乍到不知原委,怎能全憑一己好惡臆斷他人是否忠心?是以我從一開始,就勸你不要隨便管這樁事。總要搞

    清楚始末原由,纔好知道該如何處置。”“阿嫂這麼說,是說我活該了?”李嫣的語氣裏又帶了幾分怒意,雖然對二嫂的看法極佳,又佩服她爲人大氣行事明白,足以執掌李家這等豪門。可是在這樁事上,若是二

    嫂也責怪自己不該隨便幫人,她也忍不住要翻臉。

    長孫音卻微微一笑:“我怎會如此說?九娘這次做得非但沒錯,反倒是幫了大忙。”

    “幫忙?幫什麼忙?那混賬東西這般對我,我纔不給他幫忙呢!”

    “我不是說幫他的忙,是說幫了我的忙。本來我也不知徐樂此時想法,聽九娘一說,我便放心了。二郎看人的眼光不差,樂郎君果然是我李家忠良,謀反之說不必理會。”李嫣這下被徹底鬧迷糊了,徐樂翻來覆去就那一句話,把自己氣得差點吐血,怎麼到嫂子這裏就能剖白其心性?只聽長孫音說道:“其實樂郎君並非無情之人,相反,他正是因爲承九孃的情,纔不想讓你捲入其中。若是那等小人,巴不得九娘出手相助,自然要好言好語奉承,指望九娘向阿翁討人情。這等人倒是不會讓九娘生氣,可是你想

    想看,倘若樂郎君真是那等小人,又豈能爲我李家立下赫赫戰功?又豈能入得了九娘法眼?你若是爲這等人奔走,豈不是更加不值?”這一番話入耳,李嫣心頭的委屈便消散了三成,越琢磨越覺得嫂嫂說得有道理。徐樂這等反應,說明自己沒看錯人,也不枉費自己的心意。乃至於臉上淚痕未去,又忍不

    住要露出笑容。只是她隨後又一搖頭:“那他也不該惡行惡狀?再說這番話又怎叫爲了我好?”“徐大郎與竇奉節的衝突可大可小,乃至這件事本身的關係,也不在於拳腳毆鬥上,不知道會鬧出怎樣事來。徐樂問你,不光是爲了趕你離開,也是爲了知曉事情到了何等地步。倘若你拜見了阿翁,再去見他自然是奉了阿翁命令,彼此有個落場勢。若果真如此,樂郎君自然不是那般對待。可是你既未曾拜見阿翁,便是自己私下前去,樂郎君對你若是太過熱情,豈不是把你架在火上烤?依你的性情,必然會不管不顧一心爲他出頭,樂郎君又不知阿翁是何想法,此事背後又牽扯到何人,不想讓你冒險,是以

    才反覆相問。乃至你走的時候也不說一句話,都是爲了保全你才用的手段。”李嫣聽得目瞪口呆,她畢竟是世家女,對這些伎倆並非不懂只是不屑。此時聽長孫音分說,才漸漸明白過來,可是隨後又搖頭道:“那也不對,那他反覆問我幾時來的又是

    何意?”長孫音微微一笑:“我說了,他這麼問就是爲了保全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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