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徐太公 >第六百二十四章南行(二十一)
    燃燒的火把匯成一條條火龍,在漆黑夜晚蜿蜒前行。執火把的皆是全副武裝的壯漢,帶隊的則是謝乙。這一百人乃是謝家善戰精兵,出動目的爲捕殺徐樂一行。以百人追捕三數人,本應一路急行,以免目標逃脫。可是實際情形卻是正好相反,這些能征善戰的悍卒行動異常小心,走路的速度極爲緩慢。邊走邊留心四周,時不時還要看看自

    傢伙伴所在,確定彼此無恙後,纔敢繼續前進。經過幾番殺戮,這些謝家部曲已然學乖,知道自己面前敵手乃是生平未遇的技擊好手。其藝業之強悍遠超想象,哪怕以十人敵一人,也難以取勝。一個不留神,就可能被

    對手斬盡殺絕,連消息都傳不出。是以雖有百人之衆,也不敢分得太開,彼此之間互爲呼應,生怕中了暗算。以鸚鵡洲的龐大規模,這種謹慎搜法便是搜上幾天幾夜也未必能找到人影。謝乙也知自己這樣過分謹慎,根本不可能找到徐樂斬殺。不過他此時所求的並非斬下徐樂等人

    首級,而是確保部下安全,同時以燈火光芒吸引徐樂一行注意,保證謝用之所率大部兵馬可以藉機離去。作爲多年老卒,謝乙的武藝謀略雖然不算出色,但是戰陣經驗足夠豐富,對於沙場勝負的判斷能力並不遜色於領兵大將。看上去鸚鵡洲上謝家部曲人多勢衆,對頭不過是

    一行幾人,且不見大隋水師蹤跡,怎麼看也是謝家佔據絕對優勢。可是謝乙還是斷定,這一陣乃是自家敗了。以往自家這支人馬可以在鸚鵡洲稱王稱霸,固然是因爲能殺善戰且背後有家主支持,更有五牙戰舟爲憑藉不怕朝廷水師。可是說到底,還是因爲朝廷並沒有認真對待。於

    官府而言,自己這些人只能算作水賊,不值得大動干戈。只要自己這些人不出大格,官府也從就不會興師動衆發兵抄剿。如今不知何故,居然惹來天子親自過問又派了沈光這等愛將親自帶兵,自家人馬焉能不敗?也慢說是自己這一支部曲,就是自家主公以及他那些親族朋黨,也不具備正面

    抗衡天子的力量,否則又何至於混成如今這副模樣。他們只能和其他世家門閥聯手一處,趁着皇帝未曾提防時加以暗算。朝廷以堂兵正陣相攻,家主那邊根本指望不上。非但不可能像以前那樣提供助力,還得主動躲開免得

    惹禍上身。沒有背後世家的支持,光靠自己這些人,註定不是官兵對手,鸚鵡洲失守就是個早晚問題。現在要考慮的是失去鸚鵡洲的結果,以及日後衆人的出路。作爲謝家部曲,留

    給謝乙的選擇不多。不同於大隋鷹揚兵,部曲只是家奴,對於家主而言,不過是會走動的財貨會說話的牲畜,沒資格自己決定命運。何況謝乙的家眷也在家主掌握之中,容不得另投他處。其

    之所以主動獻計,又承擔下送死的差事,固然是爲了保全袍澤,也是爲那些家人謀一條出路。此番不光是鸚鵡洲難保,那艘五牙船能否保得住也在兩說,而且部曲裏面還出現了逃卒甚至可能還有人做了奸細。若非如此,沈光又怎可能對島上情形如此熟悉?一口氣

    出了這麼多紕漏,家主必然動怒,身爲頭領註定難逃罪責。雖然烏衣謝家家聲大不如前,但是在自己這些家僕部曲面前,家主依舊擁有絕對權威手握生殺大權。事實上世家爲了維持自己的威權,越是家道衰落對待部下就越是嚴苛

    ,偶有小過都難逃重責。何況此番出了這麼大的差錯,怕是要砍下十幾顆腦袋才能平息怒火。謝用之乃是家主愛將又有本領,多半可以免死,自己肯定沒那麼好的運氣。就算逃回去也保不住性命,而且不光自己會死,就是家人也難以逃脫。與其如此還不如犧牲自

    己一條命,換取家眷平安無事。畢竟家主再怎麼刻薄,也不能對主動盡忠的部下太過無情。相反,還得以厚幣恩養家小,效法古人千金買骨,讓其他部下賣命。兩下權衡,謝乙也只剩下一條死路可走。既已決定赴死,謝乙的心境反倒放得平和,不急不躁更不會貪功,只盼着謝用之等人能快點離開,保下戰船部曲。日後若是老天

    保佑家主振興家業,自己的子孫後代或許還有機會搏個出身。他這些心思自然不會告訴部下,乃至選卒時也特意挑選了平日對主家三心二意,或是這幾日心浮氣躁總惦記着逃跑的那些人。這幫人對於家主忠心有限,不可能主動爲主

    公效死,既然如此,謝乙索性便準備讓他們死在這裏爲東主盡忠。這些人全都惜命,自然更不敢散開行動。百多人名義上分成十隊,實際上互相觀看照應,生怕誰一個大意就中了埋伏。乃至行動時還刻意撥動草木發出動靜,顯然想要把

    徐樂等人嚇跑,免得遇到這煞星。謝乙對他們的動作以及心思都一清二楚,只不過不管他們如何謹慎都免不了一死,又何必過問?這些人的行徑在他此時看來不過是小兒把戲,不值得動怒。再者說來,就

    算他們如此小心惜命,也未見得就真能自保。他們這麼謹慎固然是忌憚徐樂的絕技,也是實打實吃了虧之後,喫一塹長一智之故。一路搜殺至此,未曾和對手朝面已然折損三人,全是被對方在林中設下的機關陷阱所傷。這些陷阱原本是謝用之設下想要埋伏徐樂的,沒想到不但被對方找到,還加以改

    動反過來用在了自己這些人身上。這些部曲並非夜眼,縱然手持火把目力也不能和白日相比,看路都屬勉強,更別說躲避機關埋伏。三人兩傷一死,皆不可參戰,餘下衆人生怕也受暗算,行動自然慢如老

    牛破車。他們也自乖覺,既然踩上陷阱就證明自己追得方向沒錯,那幾個煞星肯定走得這條路。對於他們來說,這不是什麼好消息,得知對手蹤跡後隊伍走得更慢,陣型也更爲緊

    密。百十人被幾個人嚇成這等模樣,若是爲家主所知,少不得又要發一番脾氣。只有親身經歷之人才能體會這些人的恐懼以及徐樂厲害,不能一味怪到他們頭上。謝乙在十幾個親兵拱衛下一言不發,凝神傾聽四周動靜。他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若是徐樂、沈光等人聞風而遁,或是利用地形和自己這些人周旋,自然萬事休提。若是

    他們當真欺謝家無人,還像對付其他袍澤一般設計埋伏主動挑釁,卻也容不得他們。就算拼着一死,也要和他們同歸於盡。也好讓天下人得知,謝家部曲不容輕侮。忽然,一聲弓弦響動聲從林間傳來,謝乙心知不妙,連忙舉起左手盾牌遮護同時身軀蜷縮躲在盾牌之後。他的武藝氣力均不如謝用之,可是作爲多年廝殺的老軍漢,自有

    一身遠勝常人的保命本事。他之所以一直對謝用之不服,原因也在於此,自己比武固然不是其對手,可若是生死搏殺,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弓弦響過緊接着便是一聲慘叫聲響起,襲擊者的目標並非謝乙,而是一名普通部曲。這些部曲手中火把爲襲擊者提供了最好的指引,一在明一在暗,襲擊者的射術又極爲

    高明,射殺他們簡直比打獵還要容易。那名被一箭穿喉的士兵剛剛倒下,緊接着又是兩聲弓弦聲響起,兩名謝家部曲應聲倒地。其他人此時也反應過來,射士拉弓搭箭朝着森林裏亂射,步卒則高舉盾牌組成牆

    陣遮護。看不到敵人的亂射自然沒什麼效果,射士與其說是爲了還擊還不如說爲了給自己壯膽。幾排亂箭射出也聽不到什麼動靜,就在射士剛剛放下弓箭的剎那,猛然從另一側林

    中又響起弓弦聲,謝乙身邊一名持盾親兵應聲而倒,鮮血濺在謝乙臉上。這次箭是從衆人側方射過來,原本的盾牆遮護不到。眼看局勢不利,不等謝乙吩咐,這些部曲立即原地變陣,將原本遮護對面的盾牆變爲四方陣,如同一座小型城池一般

    護住矛手、射士。

    只不過他們人數本來就只有這麼多,要想四方團團遮護,就只能縮小軍陣範圍。原本較爲鬆散利於攻防轉換的步兵陣,經此一變就成了利守不利攻的防禦陣。一個百人規模的步兵陣轉瞬間完成,證明謝家部曲訓練有素。可是謝乙並未因此歡喜,臉色反倒是更爲難看。以堂堂百人之師對付幾個人,還要擺出這種防禦陣,足以證明這支人馬已經失去捨命搏殺的鬥志。這些人知道徐樂身邊有個箭術過人的伴當,便認定林中乃是徐樂與這伴當放箭殺人。擺出這陣勢主要是給自己壯膽,誰也不敢單人

    去面對徐樂那鬼神之勇。謝乙已經根據弓弦聲判斷出來,林中暗箭傷人的對手只有一個。來人靠着極爲敏捷的身法,從一個地方飛奔到另一個地方,找機會放箭暗算。這份射術已然是天下一流,這身法更是匪夷所思。之前謝書方傳信,徐樂身邊有名爲小六的伴當射術出衆。可是謝乙敢用性命擔保,此時林中之人絕不是那個韓小六,有這等身法的人絕不會只做區

    區伴當。自己這些部下也是百戰老卒,又慣在林中廝殺,森林內的風吹草動瞞不過他們耳目。可是此人不光來去身法如電,行動時更不會發出聲音,擁有這份本事的人要麼是徐樂

    ,要麼就是那位肉飛仙沈光。不管是誰都是自家死敵,若是遇不到無話可說,既然找上門來,自己都不能讓他活着回去。看看那黑黝黝的森林,又感受了一下風向,謝乙緊咬牙關,隨後傳下命令:準備火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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