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祿心裏一驚，再擡頭，臉上已經掛滿了苦笑：“我的哥哥唉，那小子找到我家去通門路了，我肯定不答應啊！”
“哼，該站哪邊你心裏有數就好。”
“當然，當然……”張德祿冷汗直流，他沒想到這李老大的消息這麼靈通：“實不相瞞，前段時間我還想往白莊鎮合作社摻一腳，結果還摻不進去，他們喫肉連口湯都不留給別人喝！”
李老大擡起頭來，皮笑肉不笑道：“老張，你這話意有所指啊……”
“沒有，沒有，李老大，我們肯定跟着您走。但是你看我這也有一家老小，家裏人也要喫飯不是？”
李老大被反將了一軍，他看屋裏其它幾個人，此刻望向他的眼神中不再是遮遮掩掩，虛假到不行的諂媚，一個個目露精光，知道今天得說重點了。
“想喫飯是吧？行啊，我李老大出來混，就是義字當頭。從現在開始，三品山貨，除開那些個別的之外，一斤十二塊錢，二品的六塊，一品的三塊。就這個錢，幾位弟弟只要肯賣給我，我就這個價收過來。”
張德祿以爲自己耳朵出問題了，這個價格比最開始的時候足足翻了一倍，即便針對李老大現在的收貨價格，那也又高了足足兩成。
這李老大突然變善人了？
那肯定不是，張德祿看着李老大臉上陰測測的笑，知道今天不給個交代，肯定很難善了了。
說白了，張國富就是那隻雞。那雞殺個誰看呢？肯定是猴啊！
李老大想做關水區域的山貨壟斷已經很久了，但是苦於時機不好，一直沒做成，這是大家心裏都清楚的事。
現在殺了一隻雞之後，李老大再提高這麼多的價格去收貨，可以說只要資金到位，一二三品的山貨會被李老大壟斷，再加上捆綁式的收貨，高端山貨的絕大部分也會到李老大的口袋裏。
這個時候，假如說中間誰跳出來，擋了路，那麼李老大肯定不介意讓他當下一隻猴子。
說來可笑，他們合起夥來，推翻了一個張國富，轉眼又來了一個李老大，一個比一個狠。好在李老大還算講情面，給的這個價格比他們以往賣貨的價格都高，所以到也能接受。
張德祿已經注意到，馬六和強子已經咽口水了。這倆土鱉，只要看見錢就走不動路。也不想想，李老大肯這麼高的收貨，那肯定有別的路子。
“也不怕跟你們說，我在省城的上家知道我們現在生意不好做，給我提了一成的價，我一分都沒賺，相當於全給了你們。我想做的事你們清楚，利薄多銷，但是利可以給你們，多銷這兩個字，我想握在自己手裏，明白嗎？”
強子連忙點頭，直接到：“李老大，那我以後把貨就直接賣給你得了。”
李泉把視線轉移到馬六身上，馬六也連忙表了態，張德祿苦笑一聲，事到如今，他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
他敢肯定，如果今天他沒同意就走出了這個門，那麼以後，在關水的山貨一行，將再也沒有他張德祿的容身之處。
李泉一番威逼利誘下，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自然心滿意足，臉上又恢復成了那個彌勒佛似的笑容。
……
幾天下來，張國富一天比一天抑鬱，他發現自己好像一隻坐井觀天的猴子。沒錯，不是青蛙，是猴子。他這才琢磨明白兒子說的，拿自己當雞，殺雞儆猴。
但問題是張國富覺得自己更像被嚇到的那些猴子，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山貨這塊從頭到尾都是兒子拿主意，他負責幹活，現在外面的人誤會而已。
可是別管怎麼樣，一連幾天下來，他連一斤三品山貨都沒收到，而且附近的山民時不時的還要對張家冷嘲熱諷幾句，說張家是周扒皮，只顧自己賺錢，不給他們活路。
張國富很想問問這些人，假如不是合作社，不是自己出錢去收，他們那些貨難道不是一樣爛到手裏？
現在自己出現了，拿錢去買了，也觸動了以前那些低價從山民手裏收貨的人的利益，所以纔有了現在的一出。就這麼簡單的事，爲什麼他們還不明白呢？
儘管沒讀過書，但是張國富發現自己最近喜歡思考，尤其是琢磨兒子臥室裏掛的那一幅字。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一條財路眼看就這麼斷了，他跟周成軍的合同還有一次交易就完成了，但是看周成軍的意思，還想把合作繼續下去。
他上哪找山貨去啊？
自家山貨的儲量也就是能送兩次貨的樣子，送完之後，家裏山貨就徹底沒了。
所以張國富最近天天在發愁，因爲山貨，除開張旭東開的那家超市外，張家多了五十萬的存款。現在這路眼看要斷了，張國富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捅了一刀似的。
還好兒子有先見之明，先把超市開起來了，家裏也不算沒了營生。
可合作社以後該怎麼辦呢？
於是，陷入思考狀態的張國富發覺腦子越來越不夠用，頭也越來越昏沉，終於忍不住，一頭栽到了地上。
張旭東接到老爸在家裏暈過去的消息之後，心急火燎的往家裏趕，剛回到家，就看到周桂芳抹着眼淚守在牀邊，李達因他們也都在。
“小東回來了啊？你爸沒事，醫生說就是操勞過度，多讓他休息就行。”
見到張旭東，幾個人的神色也沒多好，他們都算是喫過肉的，眼看又要喫鹹菜去了，自然沒那麼多的好心情。
眼見張國富在家裏暈倒，他們覺得自己也差不多了。
張旭東細問了一番，知道自己老爸確實沒事之後，這才放下心來。打發了幾個人，包括周桂芳都出去之後，張旭東守在牀邊，靜靜的看着張國富。
他這才發覺，張國富比他印象中，又老了許多。又有幾道皺紋爬到了他的額頭上，鬢角的斑斑白髮，看的張旭東心裏一抽一抽的疼。
大概一個小時之後，張國富悠悠轉醒，發覺兒子就在牀邊握着自己的手，忽然老淚縱橫，泣不成聲道。
“東子，是你爸沒本事，你創下的家業，你爸守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