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希安看着車窗外慢慢倒退的街景，脣上扯了一抹淡笑。
車裏，是良久的沉默。是的，他遲遲沒有回答她。
昨天晚上在逸雲山莊的時候，他對她說過，說當時餘暮雨還懷着孩子的就分手，那都是因爲她。
不得不說，她當時在聽到他那樣說的時候，心裏不是沒有感動的。但是，她並沒有問過他在知道有了孩子之後的感受。
今天遇見餘暮雨是沒有預料到的事情，但也確實是促使她去問他這個問題的關鍵原因。
“不能回答嗎？”
霍紹庭深吸了一口氣，心情煩躁的很。他的喉頭滾動了幾下，然後就去拿煙盒。
“叮”的一聲，他皺着眉頭單手點燃了煙，隨手又將打火機扔在中控臺上。他開了車窗，深吸了幾口煙之後，他開口說道：“沒有。”
那簡短的回答，讓盛希安愣了一下。她回頭看着他，驚訝而又覺得不可思議。
他有些自嘲地開口：“你是不是挺失望的？”
“……”盛希安沒有回答。
她說不上來自己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連去找一個合適的形容詞都找不到。
他以前就說過，他不喜歡孩子，覺得小孩子吵吵鬧鬧的很是煩人。那時候她聽聽也就算了，覺得以後等他真的有了孩子就不會這樣想，因爲很多人都是那樣。
結果……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少年了，已經成熟了不少，卻還是一樣的想法嗎？
餘暮雨有了孩子，確實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也是壓垮她對他的感情的最後一根稻草。她今天問出這個問題，也許並不是那麼恰當，也是在給自己找虐。因爲他的回答不管怎麼樣，都會刺到她，那個孩子，是他背叛婚姻最好的證明的。
可她就是想要知道啊，因爲……她決定要將沛恩接回來了。
她甚至是已經做好了他回答說“欣喜若狂”、“期待”、“開心”這一類的說法，卻怎麼也沒想到他的回答是這樣的。
那個時候，他和餘暮雨明明還那麼要好的不是嗎？就算他對餘暮雨只是感激，可孩子到底是他的孩子。
而且，餘暮雨流產之後，他就說想要和她重新開始……
“是不是覺得我很冷血？”霍紹庭重重的將口中白霧吐出來，有些自嘲地問道，“覺得我很渣是不是？”
“……”盛希安動了動脣，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說。
霍紹庭瞥了她一眼，脣上充滿了自嘲意味的笑意深了幾分。他知道，他這樣的回答可能會讓她喫驚，可他並不想騙她。
又抽了兩口煙，他將菸蒂摁滅在車載菸灰缸裏。
被他輕吐出來的白霧瀰漫在他的臉前，模糊了他菱角分明的輪廓。煙霧慢慢地變淡，直至消散不見。
“那一次，我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他淡淡開口，語氣平靜得彷彿他只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然後就……”
他沉沉地呼了口氣，“盛希安，那天晚上，我沒有一點印象，也不是出自於我的本意。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他握着方向盤的手不斷地收緊，“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去形容我當時的心情，但是我犯的錯，我只能認。”
那一次？說得他和餘暮雨好像就只發生過那麼一次關係似的。他那時候和餘暮雨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只有一次？那可能嗎？
“我後悔的事情不多，幾乎沒有過。可那一次，我是真的後悔了。如果我那天沒有喝酒，也沒有喝醉，也就根本不可能有後來這些事情。”
他沉吟了片刻，哪怕是有些難爲情，卻還是選擇了繼續開口：“要不是因爲我喝了酒，我不會碰她。”
盛希安的神情很淡，心裏並沒有多大的動容。
緊接着，他的聲音又再次響起，“和暮雨在一起的這幾年，我對她確實不錯，因爲我感激她救過我的命。但，也僅此而已。我……在那之前，我從沒有碰過她，一次也沒有。”
以前和暮雨在一起的時候，他確實也有動過要和她結婚的心思。不爲別的，只是覺得她是比較適合結婚的人，而且，她又還救過他。和他在一起的那幾年，她日益變得優秀，對他也挺好的。但是，哪怕是在他和暮雨最穩定的時候，他都沒動過要碰她的心。爲此，以前他還被紀林霄笑話過。
他是一個正常男人，他也會有需要。但他在面對暮雨的時候，就是沒有那種衝動，遠沒有以前盛希安還沒離開時不經意間給他的一個微笑、或者是衝他撒嬌時來得讓他興奮。
“……”盛希安狠狠一震，她側頭緊緊地看着他的側顏，心裏突然就翻騰了起來。
他剛剛說的話，是在給她解釋嗎？
可是，他剛剛說的什麼？除了那一次，他從來沒和餘暮雨有過那樣的關係？那是真的？
她很是震驚，卻也有些懷疑。
他和餘暮雨在一起三年了啊，他們的感情也那麼要好，怎麼可能一次也沒有？這……符合邏輯嗎？
“你可以選擇不信，也可以懷疑，但我說的話，每一個字都是真的。”他側頭看着她，目光又深又沉，“你知道，我從不削撒謊。”
盛希安心上一跳，突然就信了他一大半。
那一次，她在療養院裏半夜接到他的電話，裏面傳來的卻是餘暮雨的輕哼聲。她那個時候，是真的很傷心，就是現在想起來，都還是會心痛難當。
他和餘暮雨怎麼樣也就算了，爲什麼還要打電話來刺激她？現在聽了他所說的話，她心下就又是一陣憤怒。他都這樣說了，他就不可能騙她，他也確實不喜歡說謊，也沒必要去撒謊。
他如果真的醉到不省人事，那麼，那天她接到的那通電話……
“至於那個孩子，”霍紹庭的喉頭上下滾動了幾下，“是那天有的。我沒有做好準備，可它就是來了。我知道你會難以接受，可暮雨不同意不要，我也不可能不顧她的意願就去扼殺它。說到底，那也是一條生命。這就是我的感受，再沒有更多了。”
“……”盛希安垂眸看着膝蓋，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