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聽風伸出胖乎乎的食指搖晃了兩下，“這個是我感謝你上次收留我的禮物，和你做朋友的禮物是別的。”
謝言有些感興趣地挑挑眉，“哦？”
“要不，謝言叔叔你猜猜？”
謝言笑着說道：“猜不到。”
夏聽風有些鬱悶，“你這猜都還沒猜呢，你怎麼就知道猜不到了？”剛一說完，他又突然想到了什麼，馬上就又笑了，“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怕自己猜不到、然後被我笑話對不對？”
謝言不說話，脣角上的笑意也沒消減。他看向夏聽風的眼神，溫和得很，就像是一個父親在看着自己的兒子。
“今天等你也浪費了很多時間，我答應過太爺爺要早點回去的。所以，我就不讓你猜了。怎麼樣，我很好吧？”
說完，夏聽風就拉開了揹包的拉鍊，然後從包裏拿出了一個相框來，“這個！”
謝言看着相框裏的照片，臉上的笑意瞬間變得凝滯起來。他的手指顫了顫，雙手慢慢地握成了拳。
這是，她的照片……
夏聽風見謝言遲遲沒有接過相框、只盯着照片發神，他伸手在謝言面前揮了揮，“謝言叔叔，這個禮物，你還喜歡嗎？”
謝言的喉頭上下滾動了好幾下，眸色越來越深沉。
喜歡嗎？
他能不喜歡嗎？可是，只說喜歡，似乎也不全然是這樣。
“前幾天我在你書房看到了我媽媽的照片，但是你那張照片上面我媽媽似乎比我給你的這個要年輕一些。我那天其實有帶着我媽媽的照片在包裏的，後來我舅舅不是來接我了嗎？我當時還沒有想好要怎麼面對他，所以我裝睡了，照片也沒有給你。”
“……”謝言暗暗呼了一口氣，這才顫着手將相框接過了。
這張照片裏的她，比他書房裏的那張照片上的她確實要更接近她離開的年歲，少了些青澀，多了些歲月靜好的平和與溫婉。
他的她，已經離開了這麼多年了，可她在他的記憶中卻從沒消退過半點印象。反而，隨着時間的流逝，她的樣子在他的腦海裏變得越來越清晰。
照片上的她，笑得那麼純粹，看上去是那樣的美好，而他……這一生都再也沒有機會接近她。只有在他也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也不知道那個時候，他還能不能見到她。
“這個相框，是我平時放在牀頭櫃上的，我想我媽媽的時候，隨時就可以看到。現在，我把這個相框給你，怎麼樣，我對你很好吧？我是不是一個很合格的朋友？”
過了好一陣，謝言才擡頭看向夏聽風，“你把這個相框給我，那你以後看什麼？”
“沒事啦。”夏聽風笑着說道，“我家裏還有照片的，只是我一直都覺得這張照片最好看。”
謝言輕輕地點了點頭，沒有推辭說不要的話。他垂眸看着照片上的那個人，手指慢慢地伸向了那個人的臉，慢慢地、輕輕地摩挲了起來。
夏聽風將謝言的舉動盡數看在眼裏，他什麼都沒說，只默默地坐在一旁。
謝言眉心動了動，他擡起頭來，問道：“我……還沒有準備禮物。不過，你可以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夏聽風眯眼一笑，那樣子看上去特別的天真爛漫，“其實也不用刻意去準備啦，我知道你平時也很忙的，就不耽誤你的時間讓你去買東西了。要不……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我媽媽？”
謝言的後槽牙微微鼓了鼓，過了很久之後，他回答道：“這個問題，可以不回答嗎？”
夏聽風撇了撇嘴，“真沒意思！不是都說好要做很好的朋友的嗎？”
“……”
“哎呀！你不回答其實我也知道，”夏聽風微微偏着頭，“你就是喜歡我媽媽。”
謝言的瞳孔縮了縮，“聽風……”
夏聽風攤着手，“我媽媽不在了，可是你的書房裏卻還放在我媽媽的照片。你這樣的行爲，應該不是好朋友會做的事情。而且，你一直都是我們家的家庭醫生，你也一直沒有結婚……謝言叔叔，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其實我很開心，因爲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剛說到這裏，謝言突然笑了，“很好的人嗎？”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脣角上掛着苦笑，眼裏也充滿了悲傖。
這樣的謝言，是夏聽風從來沒見過的。他所熟悉的謝言叔叔，一直都是個溫和的人，是和他舅舅完全不一樣的性格的人。
“謝言叔叔……”
“嗯，我是喜歡你媽媽。”謝言突然開口，“可是，我不是一個好人。”
夏聽風驚訝極了，“謝言叔叔？”
“……”
“謝言叔叔，我真的覺得你是個好人，我太爺爺他們都說你很好。我有時候都在想，如果你和我媽媽在一起，那麼，我就可以是你的兒子。你的醫術那麼好，我媽媽也不會死……”
如果媽媽沒有死，他也就不會是一個沒有爸爸媽媽的孩子。他可以跟其他小朋友一樣，有一個很美好的家庭，不用患得患失，更不用在深夜的時候因爲想念媽媽而蒙着被子偷偷哭泣。
聞言，謝言握着相框的手越攥越緊，眼眶也慢慢變紅了。
他努力調整着呼吸，爾後自嘲一笑，“如果有那種可能，誰又不喜歡呢？”
“如果”這個詞，只是一個很沒有意義的詞彙。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如果”，只有結果。而“如果”是好的，“結果”卻總是差強人意，甚至讓人肝腸寸斷。
他狠狠地閉了閉眼，爾後吶吶出聲：“或許，這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吧。”
終其一生，他都只能自己一個人去品嚐那苦果，在無盡的悔恨中，去懺悔、去祈禱，盼望還能有來生。
謝言的聲音很低，夏聽風沒有聽到他最後說的那一句，“謝言叔叔，你剛剛說的什麼？”
謝言輕吐出一口氣，他將相框倒扣在茶几上，站起身來對夏聽風說道：“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