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穿越之細水長流 >102。蔞蒿即蘆蒿
    “子安,”謝老太爺轉問孫子:“你知不知道俗語裏`捨命喫河豚`的出處?”

    謝子安凝神想了一刻,方道:“孫兒愚昧,只知道《楓窗小牘》裏提過一句。”

    “`東坡謂:‘喫河豚,值得一死`。”

    謝老太爺點頭:“子安,你現能答出這句,可見近日確是用了功。”

    “這話確是自東坡始。但`捨命喫河豚`這句卻是出自《本草》,是時珍語。”

    老爺子微微眯起眼睛,慢慢誦道:“吳人言其血有毒,脂令舌麻,子令腹脹,眼令目花、有‘油麻子脹眼睛花’之語。江陰人鹽其子,糟其白,埋過治食,此俚言所謂‘捨命喫河豚’者也。”

    謝子安對於爺爺的學問原就十分佩服。只他先前年少輕狂,意氣用事,以爲科舉無用,連帶的也馬虎了讀書。而最近,他收心讀書,方知其中學問浩瀚,竟是大有所得。現在,他聞得爺爺這番話便就下了決心,秋試後一定將《本草》通讀一遍。

    “這東坡居士性好美食,他過江心洲必定要嘗河豚。”

    老爺子因推崇蘇東坡,故而對於的生平,他幾可謂是如數家珍。

    “而煮河豚,”謝老太爺微微一笑:“則要加蔞蒿和蘆芽兩樣藥植同鍋去毒。”

    “所以,江心洲周圍的漁家便有`蔞蒿香脆蘆芽嫩,爛煮河豚`這樣的歌謠。”

    “將來,”謝老太爺告訴謝尚:“等將來你應童生試時,很可以去江邊瞧瞧,是否還有漁家幫煮河豚魚?”

    “然後你便就知道江心洲漁民口裏的蔞蒿就是咱們這裏的蘆蒿了!”

    謝尚至此方纔服氣。轉過臉來謝尚又看向他爹,心說他爹不是去過江心洲嗎?咋在太爺爺問起時,還是一問三不知。

    謝老太爺瞧到重孫子嫌棄自己親爹的小表情,不覺莞爾——“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謝尚小小年紀就敢睥睨他爹,可見他年必不會再步他後塵。

    “尚兒,你當知道東坡居士能成大家,幾百年來,倍受推崇。自是源於他於學問一道的精益求精。”

    “美食雖是小道,但也能窺豹一斑——只看東坡於美食一道的筆記,便可想象他治學之嚴謹。”

    “一般人去江心洲喫河豚,又哪會似他一樣追本溯源,研究做法,然後還寫詩作記!”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胸中脫去塵濁,自然丘壑內營。”謝老太爺娓娓道:“朝廷將童生試、舉人考設在首府,而科考只在京師,也是有一層讓天下學子走出學堂,看盡天下風土人情,豁達心胸,印證書中學問之意。”

    “只不過,能品出這層意味的學子少之又少,罷了!”

    “更多的,則是爲這外面的世界迷花了眼,忘記自己的本心罷了!”

    當年謝峯剛剛考中進士。他眼見得無論人才還是名次都不如自己的同榜鰥夫爲人榜下捉婿飛黃騰達,嘴上雖然不說心中卻是豔羨——“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大小登科,雙喜臨門,這是每一個讀書人的人生理想。

    而待回鄉省親謝峯看到小戶出身的原配周氏一雙大腳便更覺處處礙眼。他不願因爲正室周氏是大腳而爲同僚嗤笑,故而就以孝道爲名將周氏留在家鄉,身邊則另納了官家庶女出身的貴妾。

    如此謝峯便沉迷青雲富貴**賬暖三十年。

    因爲曾經的自誤,故而這些年他旁觀子孫裏最能耐的謝子安各種鬧騰就未置一詞——人都是越聰明越不聽勸,他只能耐心等謝子安自我醒悟。一如當年的他一樣。

    謝子安爲謝老太爺這番話說得大汗淋漓,他想起自己當初縣試過後,也是躊躇滿志的離家赴考,結果一進首府,初見繁華,便流連煙花,自詡風流,再無心學問。

    謝老太爺看着醒悟過來的長孫老懷暢慰。他慢慢說道:“東坡的爹,蘇老泉,也是二十七才知發憤。”

    “你今年不過三十六,能知用功,也不算太晚。”

    “我看你近來的文章,勉強能評個言之有物。”

    “鄉試,當是有些把握。”

    “但若想能再進一步,卻還是不夠。”

    “不過,古話也說`時也,命也`。若金秋,你鄉試能過,明歲倒是可以進京去碰碰運氣。”

    “或許,你有些運道,也是未必可知!”

    他孫子謝子安命中雖只無正官,但有印殺,今年秋正適逢大運,科場可搏!且元宵夜謝子安殺伐果斷,官相已露。

    元宵宴後,謝峯自是聽說了謝子安的作爲。他當即就若有所感,只是當晚他喝了酒不宜起卦,然後又齋戒靜思,故至今晨方纔佔了一卦。

    謝子安早知他爺爺易學大成,只不過從不輕舉妄動。現聽得如此謝峯說,當下心中大定。他立站起身恭敬道:“爺爺,孫兒一定努力進取!”

    謝子安喫完飯,回到書房給薛皇商寫了封信交給謝福,讓他準備些蘆蒿臘肉之類的野菜送給京裏的薛皇商嚐鮮。

    自古“禮多人不怪”。既然他金秋有望,那現多和薛皇商多套套交情,一準的有益無害。

    當今聖上弘德帝現年三十七歲,在位十一年。登基以來,弘德帝也算勵精圖治,政通人和——至今惟一被言官所詬病的也就是個口腹之慾。

    皇帝這個位置說起來體面,一頓飯足有一百道菜,但事實上,喫來喫去都是固定菜餚,沒一點新鮮。

    故而弘德帝登基沒兩天就以天子富有四海,當體恤大新朝三十個省府民情的名目給下了道旨––讓內廷負責各省採購的三十家皇商每天給他進一道地方時鮮菜色,以表天下歸順之意。

    先前謝子安送的黃金醬和鹹鴨蛋就是被薛皇商以這個名義進的御膳房。

    現薛皇商得了信,嘗過蘆蒿後,便又把蘆蒿進到了御膳房。

    弘德帝這天午飯聽小太監唱菜名:“江心洲薛氏進時鮮蔞蒿炒臘肉!”

    弘德帝雖然貴人多忘事,但因黃金醬實在對他胃口,偏祖宗規矩卻是一道菜不能超過三口,以致可憐的弘德帝至今都沒機會能甩開腮幫子把黃金醬燒豆腐喫個盡興。

    故而現今的弘德帝一聽到江心洲薛氏就會凝神,然後提醒自己最後三筷子菜要留給黃金醬。

    但剛太監唱名唱的啥?蔞蒿炒臘肉?黃金醬豆腐呢?朕要黃金醬,不要什麼蔞蒿炒,咦蔞蒿?“蔞蒿滿地蘆芽短”的蔞蒿,蘇東坡用來煮河豚的蔞蒿?

    “剛你念的什麼菜?”弘德帝打斷道:“蔞蒿炒什麼?臘肉?”

    “是,”唱名的太監立刻把菜端到弘德帝面前,躬身道:“陛下,江心洲薛氏進時鮮蔞蒿炒臘肉。”

    弘德帝瞧面前的菜根根翠中帶紅,似上等的碧玉簪一般青翠可人,當下便食指大動。

    左右都是伺候久了的,當下試過毒後便就給弘德帝夾了一筷子。

    弘德帝一口菜入口,登時品到一股菊花香,試探的嚼了一嚼,只覺外脆裏糯,滿嘴清甜,不怪能得老蘇誇讚。

    戀戀不捨地喫完三筷子蔞蒿,弘德帝極留戀地看了一會兒盤子,然後方道:“把這菜賞給薛氏!”

    周圍人一聽便就明白了:薛氏進的這菜合了聖上的意,聖上讓明兒接着進呢!

    薛皇商得了皇上的賞,心裏自是高興。爲恐接不上趟,他趕緊把現有的蘆蒿都收進了冰窖,然後又飛鴿傳信讓江心洲的屬下儘快送菜!

    忙好這一切,薛皇商方纔給謝子安回信說明了蔞蒿敬上的事兒,然後又問有沒有其他的野菜能夠進上。

    謝子安收到信也是一陣恍惚––這皇上也喜食野菜?

    冷靜下來,謝子安不敢怠慢。他讓謝福把近來雉水城百姓喜愛的野菜都列了一遍,甚至其中還加了同心財餘這樣的豬草菜餚。

    至此,大新朝的弘德帝也過上了三天兩頭拿野菜和豬草嚐鮮的日子,即便一次只有兩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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