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滿園住的偏僻, 故而院子大門與李滿囤家先前一樣日常的拴着。
李滿囤敲門,門打開,門後面站的卻是一個李滿囤沒見過的男人。
李滿囤……
李滿園正在院子裏整農具,探頭看到李滿囤立刻丟下手裏的活計走過來笑道:“大哥, 你咋來了?”
“對了, 這是我剛買的人, 叫李福。”
李福?聞言李滿囤莫名就想到了謝子安的大管家謝福,然後再看看眼前這個黑黢黢的精瘦男人,一時間還真不知說啥纔好。
“李福,”李滿園又告訴黑瘦男人道:“這是我大哥,你往後見到他, 要叫大老爺!”
李福立刻從善如流道:“大老爺!”
“曖, ”李滿囤答應一聲把葡萄籃子拎給李滿園道:“眼見八月節了, 這籃子葡萄拿給貴富和金鳳兩個喫吧!”
“那我先替他兩個謝謝大哥了。對了, 大哥,你等一下啊!”
說着話, 李滿園去屋裏拿了一個封口的小罈子來給李滿囤道:“大哥, 這是梅子下來的時候,我家裏的拿糖醃的梅子,你拿回去給紅棗喫吧!”
“我記得紅棗就喜歡喫這種酸酸甜甜的東西!”
想着紅棗確實喜歡蜜餞,李滿囤便就沒推辭,收下了小罈子。
在李滿囤從村子裏回來前,青莊和梓莊的人就已經到了。這回青莊的人來了47個人,梓莊來了71個人。
餘莊頭把兩個莊子的人接進喜棚, 然後又拿了一早燒的茶水和水煮菱角給他們喫喝。
喜棚裏坐定,田惠利立刻誇讚道:“餘莊頭,這莊子的花草你怎麼能忙活得這麼好?這一路過來,瞧着可真養眼啊!”
“怪不得你們莊子能做樹苗生意,這是有能人啊!”
餘莊頭謙虛笑道:“田莊頭客氣了。說到能人,誰還能抵得過梓莊燒炭的人才!”
程名紅坐一旁默默心塞——他們莊子沒人會種花,也沒人會燒炭,除了種地,啥也不會。
張乙的娘趙氏和一衆女人站在磨坊門口看熱鬧。她看到人羣中的兩個身影,忽然怔住——那是,反應過來趙氏狠! "
狠擦了把眼睛,然後定睛再看,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她看到了她近二十年沒見的孃家大哥趙雄和二哥趙豪。
“哎——,張嫂子,你咋了?好好地,咋突然就傷心了呢?”
和張趙氏站得最近的陸虎他娘米氏第一個發現了張趙氏的異狀。
“陸嫂子,”趙氏哽咽道:“我,我剛看到我孃家人了,我大哥,還有我二哥了?”
“啥?”一羣女人都震驚了。
莊僕家的女孩但凡嫁人就絕了和孃家的音信,她們這還是頭回聽說有人能再見到孃家人的呢!
“張嫂子,這裏面哪個,哪個是你哥?”反應過來,女人們紛紛讓趙氏指認,那急切地語氣好似那不是趙氏的哥哥,而是她們的哥哥似的!
“那個,從左邊數第一排第三個桌子下手的兩個,就是我哥哥……”
米氏依言找到人,然後眼珠一轉就給趙氏出主意道:“你兒子張丙不是在看火嗎?這豬頭肉的火,我讓我家貓兒替他看着。你就讓張丙去喜棚,跟你哥搭個話。”
“好歹問問你爹孃咋樣了,啊?”
青莊的莊僕趙雄今年四十四歲。今天是他長這麼大以來第一回出莊。當下他和他四十二歲的弟弟趙豪以及其他一百多號人一起拘謹地坐在喜棚裏歇腳,靜聽喜棚中心三個莊頭說話。
對於自己的袖子被人扯動,趙雄有些奇怪。他轉過頭,然後便看到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躬着身子輕聲問道:“請問你是我舅舅,青莊的趙雄嗎?”
“啥?”趙雄震驚得低呼出聲,引得周圍幾張桌子的人都看向了他。
反應過來趙雄便顧不得了,激動回道:“我就是趙雄,好孩子,你娘是秀兒還是英子?”
趙雄就知道他大姐趙秀指婚在梓莊,他小妹趙英指婚在老北莊,他也知道今天來的是桂莊,但他完全不知道桂莊就是先前的老北莊。
“我娘……”張丙呆住了,他不知道他娘叫啥?
生平第一回,張丙意識到他娘,他爹嘴裏的家裏的、他爺奶嘴裏的趙家的以及外人口裏的張嫂子,竟然是有名字的,而且名字似乎還! "
還挺好聽,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秀兒”和“英子”裏的哪一個?
張丙轉轉眼珠,示意趙雄看外面。
“看到磨坊井邊的那個人了嗎?那就是我娘!”
趙雄依言看過去,然後很快就認出來了。
“英子!”趙雄情不自禁的叫出了聲,然後又扯身邊的趙豪:“二弟,快看外面,那是小妹!小妹”
趙豪早就順着張丙的話瞧到趙氏了,當下也是激動不已。
“大哥,真是小妹,真是小妹啊!”
話語間趙豪這個已過不惑之年的漢子眼眶也是溼了。
周圍人聽到幾個人間的對話,不禁都有了騷動——他們都想知道這裏是哪裏,這裏還有沒有他們的姐妹親人?
聽到趙雄這個角落的動靜,三個莊頭停了話頭看了過來。
作爲青莊的莊頭,程名紅自然熟悉趙雄。當下見騷動由他這邊所起倒是頗爲意外。程名紅印象裏的趙雄可是個老實人。
餘莊頭見到張丙也是意外,他揮手叫過張丙道:“張丙,你來這裏幹啥?”
“莊頭,”張丙垂頭道:“我來找我舅舅。”
“啥?”
聞言餘莊頭也是出乎意料,他探頭看看井臺邊哭得捂住了嘴的趙氏,然後揮手道:“去告訴你娘,不管什麼話都等午飯的時候再說。”
“老爺一會兒家來,你別在這兒礙事!”
眼見餘莊頭輕描淡寫地打發走張丙,田惠利和程名紅都沒出聲。
都是有姐妹和女兒、侄女外嫁的人,即便他們莊頭間相互能打探消息,但面卻也是不容易再見的。
這個趙雄莊僕能在此處見到外甥和姐妹,原是老天的恩典,在不壞規矩的情況下,他們都樂得成人之美。
直等李滿囤家來後紅棗方纔叫了田惠利和程名紅來主院。
一見面紅棗就開門見山地問道:“田莊頭、程莊頭,現青莊和梓莊有能寫會算能充當小廝和車伕跟我進謝家幫我跑腿的人嗎?”
這世道女人不能拋頭露面。紅棗可不想進謝家後便似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陷在大院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