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武俠江湖大冒險 >016 登臺
    小癩子走的很冷清,關師傅也算是念了這麼多年的師徒情,僱了輛馬車,置辦了口薄皮棺材,還特意吩咐了拉到城外頭找個寬敞的地兒埋了,別和那些橫死的孤魂野鬼湊一塊。

    車伕乾的就是斂屍的行當,半百的年紀,花白的頭髮,寡言少語的,單瘦的身子上裹了件髒兮兮的羊皮裘,等蘇青他們合上棺材,一揚馬鞭,嘴裏高高吆喝了句。

    “上路嘍!”

    他腰裏還彆着個嗩吶,車輪子慢慢遠去,嗩吶聲也響了起來,迴盪在刺骨的北風裏,穿破雲霄,格外悲愴。

    嗩吶一響,不是大喜就是大悲。

    老祖宗留下的說法,這人落地的時候得嗩吶迎,走的時候也得嗩吶送,求的是個始終。聽說車伕是祖傳的嗩吶匠,風光的時候,家家戶戶但凡有點喜慶的大事都得去請吹上一場,遇到這喪事,孝子賢孫更是跪倒一大片,對嗩吶匠千恩萬謝。

    可惜,日子難熬,從送葬的變成了斂屍的,常言道,剃頭的、唱戲的、嘰哩哇啦送葬的,最後這個說便是喇叭匠,指的就是這幾個下九流的行當。

    小豆子抹着眼淚,小石頭也紅着眼,唯有小青聽着漸漸遠去的嗩吶,微微顫了顫眼皮。

    他對二人輕聲道:“哭什麼?既然活着已是受罪,還不如死了求個安穩,生未必樂,死未必苦!”

    院子裏,衆人只把柴房裏的東西一把火燒了個乾淨,索性都不要了,關師傅像是很忌諱戲園子裏死了人,吩咐着準備把柴房都推倒了。

    大雪之後是大晴,纔等朝陽剛升起來,經理便匆匆趕了來,臉色難看。

    “什麼,張公公死了?”

    帶來的話讓關師傅一驚。

    “哎呦,您小點聲,我今兒去準備訂戲的事,結果您是沒瞧見,張公公腦袋都被人割了,死的那叫一個慘啊!”

    說實話老師傅對張公公死不死的並沒多少上心,這世道,但凡有點權勢的,誰手底下不是攥着幾條人命,指不定哪天就有仇家找上門。

    他真正上心的是這人一死,那訂的戲肯定就沒了,算是白忙活一場,銀子名頭都沒撈着。

    至於誰殺的,早就活成人精的老師傅連提都沒提,問都沒問,興許這一張嘴,保不齊就被那些急着交差的人抓去當了替死鬼。

    他只是問:“那訂戲?”

    經理忙擺擺手。“出了這麼大一檔子事,您還有心思記着戲?張宅肯定是去不成了!”

    關師傅點頭。“都明白,咱都明白!”

    “得嘞,我就是來知會你一聲,咱這訂戲的事另議,前些日子謝員外可是給我打過招呼,等我去說說,人家那可是京城裏的大戶,祖輩上出過高官的,過些天再來啊!”

    “那就多勞您費心了!”

    經理來的急,走的也快,拱了拱手,沒了以前眼高於頂的傲氣。

    說來說去,還不是爲了錢,如今張公公這顆大樹一死,這些個往日裏巴結他的市井末流,身份自然不同了,何況這關家班裏可是有蘇青在,指不定以後會大紅大紫,那可是顆搖錢樹。

    “您慢走!”

    老師傅招呼了一聲,望着經理離開,嘴裏嘆了口氣。“唉,本還想着送小青一步登天,看來,還得一步一步來,飯也得一口一口喫!”

    平日裏餓死個人,凍死個人,都是見怪不怪的,可張公公身份有些特別,他一死,京城裏,惹得不少當兵的軍爺四下巡視,弄的風聲鶴唳,讓人整日裏提心吊膽。

    原來老太監當年隨尹福在宮裏練過功夫,雖說沒有入“八卦門”,可得了人家的東西,自然也算半個“八卦門”的人,而且論輩分還挺高,就三兩天的功夫,便蹦出來不少的練家子,經常走街串巷,似在找着什麼。

    便是關師傅他們都被嚇得夠嗆,一個個整日裏窩在戲棚子教着徒弟們唱戲,門都不敢出去。

    蘇青把一切看在眼裏,他兩世爲人,心思自然靈透,只怕馬王爺與“八卦門”怕是真的有仇,而且還是大仇。

    在還沒有槍炮的時代,血滴子無疑是殺人之利器,現在茶館裏頭都還有人口若懸河的說着,此物起於雍正,歷代以來皆是皇帝手裏的一柄刀,替其排除異己,穩固皇權,民間野史中留下了不少與之有關的記載。

    倒是讓他想起了明朝的“錦衣衛”,只是這些人,最後的下場皆不得善終,蓋因殺人無算,無論朝廷命官,平民百姓,或是江湖豪傑,多是死傷無數,可想而知結下了多少仇怨。

    而且,到最後,只怕皇帝也放不過他們,狡兔死走狗烹,爲了掩蓋過去的殘酷與血腥,自然都是要抹去的。

    那尹福當年可算是大內高手的頭頭,光緒親自命其在皇宮裏頭傳武,恐怕就是那時結下了潑天的樑子。

    念及於此,蘇青心頭一突,那看來馬王爺的仇家不光是“八卦門”,還有那皇帝,或者說慈禧,怪不得他老把大清亡了掛在嘴邊。

    越想越有可能。

    “啪!”

    卻是關師傅見他心事重重,但敢在練戲的空檔分心,眉頭一揚,手下扳子對着他屁股就抽了一下,疼的他一個哆嗦,再也不敢想別的事。

    “別以爲名氣大了,要成角了,心思就飛了,我可告訴你,待在我喜福成一天,你就是我關家班的人,下次再敢練功時走了心思,可就不是挨一下了!”

    蘇青聲一沉,不僅不喊疼,嘴裏還朗聲吆喝道:

    “師傅您受累!”

    關師傅也不再說什麼,坐到一旁,捧着茶,老神在在。

    日子一天天過去,天氣也愈發的冷了。

    時不時的吹着霜,飄兩場雪。

    時間一長,人沒找到,那些在街上巡視的人也不知道從哪抓來了個倒黴的替死鬼,在街市口用黑布一捂腦袋,當着老百姓的面槍決了。

    日子又像是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蘇青白天裏練戲,晚上跟着馬王爺練功,轉眼就是三個多月。

    臨到暮冬的時候,這一日。

    謝家大院裏。

    戲臺高架,鑼鼓敲打,熱鬧非凡,但見那院牆上都扒滿了人,人頭涌動。

    院內更是擺置一張張桌凳,坐滿了人,一個個翹首以待,脖子都伸長了不少。

    卻見。

    “咣咣咣——”

    “咚咚咚——”

    鼓聲起,鐃鈸響。

    大幕拉開,一道身影面塗粉妝,巧目流盼,內襯鮮紅戲衣,外系銀藍織錦的杏黃披風,躍入衆人眼簾,步步走出。

    “好!”

    這還沒開腔呢,就有人嘶聲高喊了一句,剎那間,叫好四起,喧譁大作,鼓掌如雷,像是瞧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有的趴牆頭觀望的人眼神一呆,呲溜一下就翻了下去,摔的哎呦連連。

    蘇青瞧着滿座的看客,微微吐了口氣。

    待身後霸王趕上,迎着衆人灼灼目光,他袖中纖長白皙的十指一露,腰身一動,口中已是起調開腔,臺上曲調立變,胡琴聲起。

    “自從我隨大王,東征西戰——”

    “唱的好!”

    只是一句,又見掌聲雷動。

    五年寒暑,終是登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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