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武俠江湖大冒險 >060 卸妝
    夜深人靜。

    屋外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風卻依舊。

    不遠處的房裏傳來了幽幽笛聲,曹少卿大軍將至,這像是最後的一絲溫存。

    而這邊。

    “老孃行走江湖這麼多年,還真沒見誰像你這麼蠢過!”金鑲玉盯着蘇青手臂上的血孔,小心翼翼的取着飛針,嘴裏還不依不饒的罵着。

    她嫵媚一笑,笑的有些玩味,盯着火光下那張令人見之失神,觀之動魄的臉,瞧了又瞧,臉上猶有未乾的血滴,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哪個倒黴鬼的。

    “姓蘇的,你該不會真的瞧上姑奶奶了吧?”

    蘇青望向她,四目相對,默然了一會,道“我只是不想欠下你什麼,你救過我的命,我沒什麼能還你的,索性護你周!”

    見他說的直接,再無掩藏,金鑲玉適才的嫵媚妖嬈不見了,她忽然冷笑起來,笑的有些譏諷,有些淒冷,笑聲也有些發尖,發啞。

    “呵呵,你終於肯說出來了。所以,你才把這三十里大漠上的馬賊流寇殺了個乾淨?”

    蘇青眼波一晃。

    “不是我殺的!”

    “當然不是你殺的,你玩的這手便是黑子那讀過書的酸秀才都沒看出來,可你騙不過我,殺人的是刁不遇,可真正讓他殺人的卻是你!”

    金鑲玉緊緊的盯着他,盯着她面前這個幾近一年都未曾正眼瞧過她的男人。

    男人臉頰顫了顫,薄脣輕啓,卻沒有說出話來。

    原來這女人什麼都知道,她確實該知道。

    “你救了刁不遇,我還以爲你是憐他,沒想到,到頭來,那小子卻成了替你掃清大漠的刀子。”

    “爲什麼呢?”

    蘇青的聲音很輕。

    金鑲玉笑了。

    “因爲你真正想要的,是他的刀法,你心知他絕不會教給你,所以,你只能通過他殺人下刀的走勢,去瞧去看,我猜他那庖丁解牛的絕技已被你暗中偷去了!”

    “想來,等這片沙漠再也沒有馬賊流寇的時候,就是他的死期吧。”

    她的話就像是刀子一樣,率先撕開了那層疤。

    蘇青望着她,驀然展顏一笑,笑的柔和如水,笑的有些漫不經心,他道“不會的,只要他不出這片大漠,他會活的很自在!”

    “呵呵……哈哈……”

    金鑲玉也笑了,似是笑出了眼淚。

    “他以人練刀就是爲了報仇,早已入歧路,刀勢難收,殺性難收,何況他還是個韃子,恨透了漢人,等那些人都殺光了,恐怕他刀法成了最先要殺的就是咱們,你以爲那小子很傻麼?他都明白,所以,他肯定不會放過咱們這些知道他過去的人,在他眼裏,或許咱們每個人都和殺他家的刀客沒什麼兩樣,你覺得他能自在嗎?”

    蘇青闔上雙眼,一言不發。

    “都說這世上刀劍最利,可現在我才發現,原來人心纔是最厲害也最狠辣的刀子,你摸透了別人的心,不用動手就能殺人。”

    金鑲玉的聲音仍然在他耳畔縈繞,燈火闌珊,似是他閉着眼仍能瞧見她滿是譏諷、不屑、冷笑的那張臉。

    蘇青的臉色出奇的有些蒼白,他說“你錯了,仇恨纔是最鋒利的刀子,我不過是推了他一把,何況,那些人就像你說的,不是該死之人,就是該殺之人,其實我不怎麼喜歡殺人!”

    “所以就讓刁不遇去殺,免了麻煩,還能得了刀法,你可真是冷血,就和這片沙漠一樣!”

    金鑲玉還是那副冷笑的語氣。

    蘇青嘆了口氣,他正要說話,脣齒一啓,卻已說不出話,一雙眼睛錯愕的睜開來,只見金鑲玉那張臉已近在咫尺,紅脣相對。

    這女人怕不是瘋了?

    這女人就似個貓兒一樣,福在他耳際夢囈般說道“沒關係的,活在這個世道上,誰不是爲了自己千方百計的算計着,人不就是這樣麼,只要自己能活下去,那其他的同類乃至異類死光了死絕了,都無所謂!”

    金鑲玉忽然又撤開了,她言辭冷漠,眼瞳發紅,非是流淚,而是漫出一條條細密的血絲。

    “我知道,你是不是以爲殺光了這些馬賊流寇,我就能安安穩穩,踏踏實實的過日子?就不用權衡着出賣身子去找靠山?”

    “你以爲你這樣我就會感激你?你以爲我會像浪子回頭的那些橋段裏說的一樣,離開這裏?不用再做這些道上的活計,刀頭舔血!”

    “其實你和那些所有來到這裏的人沒什麼區別,都是過客罷了,爲了達成目的,要完了就走,不,你比他們更虛僞。”

    她又開始冷笑了,這可真是個善變的女人。

    “說到底,你只是在可憐我,呵呵,我猜你一定在某個的女人身上欠下了還不清的東西,所以纔想在女人身上彌補回來,可這種施捨的東西,姑奶奶不稀罕!”

    金鑲玉瞧着蘇青手腕間用灰布裹起的鈴鐺,似笑非笑,隨即她又幽幽一嘆。“唉,可你又真的替我擋下了這龍門山的風雨!”

    “都說我金鑲玉生來玲瓏心竅,可我看透了那麼多顆人心,怎麼到了你這卻不靈了,看不透你!”

    她慢悠悠的取下飛針,道“我出來混的第一天,就立下過毒誓,此生絕不受情絲所累,萬事不過利益權衡,那些個男人,還不如錢來的靠譜!”

    “可沒想到,這輩子最賺的一筆生意,居然是路邊撿來的,偏偏在我差點動心的時候,你卻說只是爲了報恩,成了一筆交易!”

    她展了展曼妙腰身,又似恢復了以往的潑辣。

    “操他孃的,自打我被師傅攆下山,遇到的男人都想要我的身子,卻沒人想過我爲什麼會這樣,你這隨手撿回來的,卻肯心甘情願擋在我面前,哪怕不是真心的,都無所謂了!”

    爾後她一攏髮絲,道“龍門關出關要道如今只怕都有重兵把守,是生是死,往後咱們兩不相欠,你走你路,我行我道,恩仇兩消,老孃我就是找個駝子、矮子、叫花子委了身子,也與你沒有半點關係,你給姑奶奶我有多遠滾多遠,最好天高地遠,別再讓我看到!”

    她拔了針,包好了傷,瞧着蘇青的眼神就似看着個往日裏來的那些客人,冷漠、平淡。

    “好!”

    蘇青眼皮輕顫,點點頭,起身出了屋。

    等人不見了,金鑲玉仍舊坐着,怔怔的瞧着面前豆粒似的搖曳火苗,那光彷彿透進了她的眸子裏,泛着一層水汽,如露欲滴,像是將要從眼角滑落。

    半晌。

    她伸手從懷裏取出枚白玉扳指,柳眉一豎,放聲大罵道“操你孃的,都給姑奶奶滾!”

    扳指已被她狠狠丟了出去。

    可離手的剎那她便似後悔了,嘴裏發出一聲嗚咽不甘的呻吟,腳下一動,身子凌空一翻,伸手便抓朝扳指抓去,奈何扳指去勢極快,金鑲玉眼神一黯,眼睜睜的看着扳指摔在牆上,連身形變化都忘了,“啪”的摔在地上。

    彷彿絲毫沒察覺到痛楚,等小心翼翼的拾起扳指,見扳指並沒有損壞,金鑲玉這才長處一口氣,癡癡的望着,自言自語道“你以爲我不想離開這條道?可天下之大,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一個女人又能退到哪去?”

    正這時。

    客棧外響起了馬嘶聲,她臉色一變,忙自窗戶外翻出去,未及趕上,蘇青已縱馬而去,黑子正埋着屍首,眼見這般,不由哀嘆道“完了,大難臨頭各自飛,連阿青也跑了,掌櫃的,要不咱們也趕緊撤吧!”

    “跑你媽個頭,滾!”

    金鑲玉剜了他一眼,然後朝着蘇離開的地方放聲罵道“姓蘇的,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你個無情無義的王八蛋!”

    眼角淚珠滾落,金鑲玉語氣一低,緊緊拿捏着扳指,半晌,纔看着天邊失神的喃喃道“你不是想讓我離開這條道麼?我隨了你的意還不成麼,可你倒是帶上我啊!”

    紅衣飛揚,髮絲如霧,向來以潑辣彪悍示人的女人,此刻孤身立在呼嘯的夜風中,身子顯得格外單薄,臉上褪了一層血色,與往日不同的是,耳邊再無那熟悉柔和的應諾。

    她只是靜靜地眺望着天地盡頭的黃沙。

    也不知過了多久。

    垂下黯淡的眸子,女人心灰意冷的轉身回屋,嘴裏依稀起着呢喃。

    算了!

    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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