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無幾的光明,分散在視野的盡頭。
偶爾,有一閃而過的火焰流星。
周圍,籠罩着輕紗般的黑灰色霧氣。
腳下虛浮不定,輕飄飄地懸浮着,足不沾地。
“這裏是……”
大夢初醒一般,驚覺起來,意識甦醒。
猶如做了一場深沉的夢魘。
記憶不斷翻滾,猶如大片氣泡,自意識的深淵下方,咕嘟咕嘟席捲而至。
“我,原來我已經死了。”
下意識低頭下看,虛幻中透着黯淡熒光,足部略顯虛幻,卻是漂浮在黑色的土地之上。
伸出雙手,細細望去,絲絲縷縷,灰白色的氣流在虛幻的指節間流淌。
帶着絲絲熒光,就好像整個人都是加了熒光劑一樣。
“是這樣啊,果然不再是肉體了。”
嘆息着,他彷彿是確認了一般。
“我果然,的確,真的已經死了。”
死後的世界,並不如想象中那樣。
忽而耳畔傳來聲響,彷彿源自遠方。
“洛清是我們的同學,一直以來……”
“洛清啊,咱們同宿舍的,來看你了,這是今年的新番,你沒等到,燒給你……”
“你在下面一定要好好的啊,雖然大家都無神論,但我還是相信,你肯定能在另一個世界混出個人樣的!”
原來是一些較好的朋友同學,不遠千里,特意上門。
那聲聲入耳,殷殷懇切,句句都飽含着追憶,帶着感情。
或是懷念當年同窗的趣事,或是說些曾經不曾當面提的心事。
間或,也有一些小矛盾,此時陰陽兩隔,倒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伴隨着這些或懷念或祝福的話語,絲絲光明,包裹住虛幻的魂體。
頓時,絲絲暖意包裹了他。
一種由衷的安全感,涌上心頭。
直到此時,他才發覺,自家魂體表面,流動着一層白色的氣霧,形如壽衣,帶着淡淡的白色光明。
“我年紀輕輕,剛讀完大學,就患上這病,死了也就罷了,卻拖累父母,心裏有愧啊!”
洛清念及陽世父母,不禁回想起臨終前那半年。
跑遍各大醫院,化療,中藥,偏方……嚐遍了一切可能,掙扎了小半年,終是未能找到那一線生機。
現在,他死了,固然是從病痛折磨裏解脫,可二老卻身後無人,不知晚景又該是如何淒涼。
“我實是不孝,可也無可奈何。”
家中唯有他這一子,別的再無兄弟姐妹。
“如有來世,我願還做二老的兒子,侍奉膝前,只望能盡孝……”
既有死後,那未必沒有地府,或許,輪迴轉世,也是真的存在?
心中這點真摯之念,久久難以平靜。
洛清尋了一處光明,依稀有山形,大致判斷着遠近,向着那處慢慢行去。
然而,漸漸的,已經很久沒有光和聲音出現了。
葬禮早已結束,活人終有自己的生活,並不會日日夜夜唸叨着亡者。
原本黯淡的白光,日益消退,漸漸透着幾分灰色。
飢渴,疲憊,魂體幾乎是一步一筆挪動着。
這已經不知是他第幾次改變方向。
那處光明,有時會移動,隱隱吸引着他。
終於,他靠近了那處光明。
荒丘上,孤零零杵着一方殘破石碑。
上面齊根斷裂,似乎被刀削過一般,平滑整齊。
吸引他的,是石碑的下方,半方石印,帶着一圈瑩瑩慘白光明。
灰白色虛浮不定的魂體,本已難以凝實,受此光照定,漸漸恢復了完整靈智。
此後,他再不敢離開這附近。
失去神智的經歷,着實不想體驗第二次。
只是,這石印也並非他所有,除卻光照之中,能穩定他的魂體之外,再無其他。
陰間遠比他想象中荒涼,空曠,幾乎沒見過其他的靈。
除了與石印對話,他幾乎不知道如何打發時間。
就此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年,或許是百年。
“這世上,或許根本不存在陰司,也沒有轉世輪迴……不然,我怎麼還沒被抓過去?”
就在他閒極無聊,自言自語時。
無量光明綻放,於剎那間照徹十方冥土,亮同白晝。
隱隱可見,千層冥土,無數星辰,僅僅阻礙了微不可查的時間,就被徹底淨化。
洛清依偎在石碑下,依靠着那石印,絲絲暖流流入魂體。
他只是驚歎着,卻不知這瑰麗的奇景,到底有甚寓意。
“真是好美……”
無數年積累下來的冥土底蘊,以及運轉的規則,實質化,形如一張灰黑色的兜網。
層層密密,遮天蔽日,瞬間迎上,遮蔽這璀璨之光。
只是轉眼,就被刺透,千瘡百孔,化爲烏有。
直到下方,一方巨磨,轉動着,呼嘯着衝出。
帶着紫電,核心處更有紫黑色雷霆。
此次堅持了約摸三五秒,卻依舊不敵。
巨磨寸寸瓦解,大片的電光,帶着火焰,落得滿地都是。
十秒後,這巨磨一聲哀鳴,崩潰瓦解。
洛清心口一絞,恰見到一道黑色電光,自不遠處擦過,劃出空間夾縫。
來不及多想,一把抓住那方石印,他縱身躍入。
幸而此印通靈,此時也知是生死存亡之際,非但不抗拒,反而主動散發出赤霞,護住了洛清。
最後的一瞥,那無量光明的海洋,攜天傾之勢,覆壓下來。
下方,無數細小光明中,一個個神聖身影,或紅光,或金光,或青光,各如飛蛾撲火……